旧人新书,从零开始,努力!
街道熙熙攘攘,声音嘈杂。
叫卖声、谈笑声、嬉戏声、吵闹声、还有飘来的弹奏歌唱声……
无数声音汇聚成河,涌进了陈立行的脑海里。
一时间,他头疼欲裂,忍不住闷哼一声:
“我穿越了?”
“平行时空?”
……
不知过了多久,陈立行慢慢恢复了意识和记忆,长长吐一口气。
他本是个来自地球世界的宅男,父母早逝,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一事无成。不料在一天晚上通宵游戏后,一睡不醒,糊里糊涂就穿到了这儿,与另一个同名同姓的灵魂融合在一起。
前身这个“陈立行”同样是个失败者,毕业于一家省级专科音乐学院,没有什么背景门路,创作才华乏善可陈,做歌手不成,参加各种选秀节目都是海选就被淘汰掉,各种花销费用打了水漂,实在不好意思继续伸手问家里要钱了,最后沦落在街头卖唱。
一把吉他,一把嗓子,没有多少出色之处,收入绵薄得很,勉强能赚够一日三餐。
然而人活在世上,除了吃喝,还得住行。
衣衫渐旧,房东催租,这“陈立行”茫然四顾,黯然叹息,终于认清楚现实的残酷,歌星梦破碎了。于是狠心把吉他卖掉,换了点钱,准备买车票回老家,安安分分打工,老老实实找个女朋友过日子算了……
当经过这条曾经卖唱的步行街时,他悲从心来,感叹这个城市那么大,却容不下小小的自己。
这一悲就出事了,晕倒在地,当场扑街,醒过来时,已是被宅男陈立行取而代之。
弄清楚这番来龙去脉,穿越者也忍不住悲从心来。
这个平行时空的情况和地球世界有相似之处,科技文明颇为现代化,尤其文娱方面,更是繁荣,百花齐放。只是政治历史等是另一回事,似是而非。
那样的话,能干啥?
简直两眼一睁黑。
流浪歌手陈立行的家庭很普通,父亲为小学教师,母亲摆水果摊的,端是日夜操劳,为了供陈立行读书,追逐歌星梦,家里已经是举债度日,欠了一大笔钱。
陈立行不敢想象自己背着空空的行囊回家时,会是个什么情况。
如何面对含辛茹苦、殷殷期盼的父母?
难怪会悲从心来,晕厥扑街,敢情是无法面对这无地自容的落魄处境。
步行街很热闹,人来人往,先前人们见到陈立行晕倒,纷纷围聚过来看,好在陈立行醒过来了,没有什么事的样子,人们见状,也就一哄而散。
挣扎着站起来,陈立行慢慢向前走,走了一段路,一阵鼓噪的音乐传来。
那是一个四人乐队在开场。
正当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步行街最为热闹的时间段。
换了往时,陈立行也是这个时候提着吉他出摊儿。
都是开摊卖唱,他和别人完全没得比。
人家四人的乐队,阵容齐备,鼓手、贝斯、吉他、主唱,光是那一排溜的设备,闪闪发亮,随便拿一件出来,就能把陈立行秒杀。
同是吉他,陈立行卖掉的那一把的价钱,估计还没别人手上这把的一根弦值钱。
乐器是精贵的东西,讲究,材质造工的差异,价格判若鸿泥。
陈立行纳闷的是,这些家伙都有钱买这么好的装备了,一看便知是不缺钱的主,怎地还出来卖唱跟自己抢饭碗?
也许,别人出摊,只是体验生活,玩票儿。
看着那些乐器,陈立行就莫名眼红,忍不住走过去搭讪,就当是自己告别歌星梦,告别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次请求吧:
“哥们,吉他真不错!”
乐队四人,三男一女,女的居然是鼓手,坐在那儿,身形高挑而窈窕,穿一件紧身宽带背心,额,胸前不大的样子,微微鼓起两堆。脸上画着很浓的妆,看不清楚本来面目,顶着个爆炸头,酒红色的,像一窝鸡毛。
不是陈立行喜欢的类型,他只瞄了眼,就把目光落在吉他手身上了。
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中等身材,比陈立行矮半个头。
陈立行的外形条件还是不错的,虽然不是那种能让人一见就犯花痴的俊美小鲜肉,但接近一米八的个子,五官清靓白净,特别是一双眼睛,带着一种饱经沧桑的忧郁气质,很能激起女人心底里天生的母性保护欲。
曾经有位腰围九十加的阿姨就看上他了,让他不要再努力不要再挣扎,但被陈立行严词拒绝,保住了自己的底裤……不对,应该说是底线,他实在啃不下那种太过于肥腻的猪油软饭。
“是你呀,今儿没出摊?”
吉他手嘴里叼一根烟,懒洋洋的说道。
他不认识陈立行,但彼此之间照过面。
陈立行原本在这一片卖唱,由于乐器限制的缘故,只能唱些抒情的民谣、情歌之类。
不过三天前这全副武装的乐队华丽登场了,也选择在这一带,他们的音乐一响,鼓噪、喧嚣,基本是重金属。
如此一来,陈立行的存在感立刻便被压了下去。
倒不是说被砸了场子,同行竞争,是冤家,各行各业都无法避免,不可能说这一带你来唱歌别人就不能来了,没那个说法。
结果呢,陈立行只好躲一头,换了个地方,距离稍远些。
吉他手看着陈立行:“我们几个只是来练摊子,唱不了几天就走,其实你不用换地方,凑一起,也许更好玩,人气更多些。”
陈立行暗自腹诽:你们好玩喜欢热闹,我讨的可是生活,要养家糊口呀……
嘴里说:“我不唱了,没意思,准备回老家种田去。”
闻言,吉他手哦了声,不再说话。这样的事没甚好说的,人各有志,况且音乐的道路本不好走,步履维艰。
想出名,当明星,太难了。
陈立行盯着对方手里的漂亮吉他:“哥们,临走前我有个愿望,可不可以借你的吉他让我弹一首,我还没弹过这么好的吉他呢。”
吉他手瞥他一眼,想了想:“好的,让你玩玩。”
其曾经听过陈立行弹奏和演唱,从大方面来说,彼此算是同行,都是玩音乐的,无形之间,有着共同的语言,所以把吉他借给陈立行弹弹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谢。”
陈立行小心翼翼地接过吉他,一上手,顿时就爱不释手,漂亮,实在太漂亮了,不像是把乐器,更像是一把艺术品,这材质,这工艺,价格肯定不低。
他忍不住轻轻拨了一下弦,当听到那清脆的声响,刹那间,脑海浮现出一段关于吉他弹奏的记忆。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那么一会功夫,仿佛记忆具现,关于这段吉他弹奏的曲谱、指法、技艺等,完全地掌握了。
陈立行兴奋不已,立刻双手把握住吉他,片刻间,一阵鼓噪而狂野的乐声倾泻而出……
音乐其实是很直观的东西,好不好,抓不抓耳,能否打动人心,一听便知。
穿越而来,灵魂融合后,莫名受到了濡染影响,陈立行心里憋着一股烦闷不安的情绪,正需要发泄出来,这一段躁乱的吉他弹奏恰如其分地出现了。
但见指法缭乱,音符爆裂,好像拿着一把电锯在不停地挥舞,不喜欢这一种音乐的,直接觉得是噪音。但同道中人,却听得热血沸腾。
站在旁边的吉他手青年不禁一呆,他原以为陈立行会弹奏一段抒情的调子,唱首民谣什么的呢,怎地一上手就来这一阵重金属?朋克?
青年是吉他爱好者,但技艺只能算入门,远不到能登台演出的地步,严格来说,属于业余水平。但他是有眼光的,瞧着陈立行十指翻飞,那速度,那力度,那节奏,如同穿花蝴蝶,令人目不暇接。
这一看,便看得有点呆了:好家伙,这位哥们的吉他也太厉害了吧?完全不像是街头卖艺的水准。
狂野的音符,同时引起了乐队另外三个人的注意,情不自禁就集中精神听起来。
鼓手女孩一双眸子扑闪扑闪的,好奇地打量着陈立行。
陈立行沉浸其中,暴躁的起头音乐,足足持续两分多钟,节奏忽而一个转折,完全的出乎意料之外,随即变得稍慢,指法之下,颤音袅袅不息。
这是一个十分精妙的变化,结他手青年忍不住拍手喝彩:“好!”
但陈立行的表演根本停不下来,又是一波音符撩舞,到了后面,节奏再度生生转变,指尖之间,猛地传出来一段悠扬而悲凉的音符。只听没看的,还以为这弹奏的是钢琴曲,而不是吉他。
从狂野到悠扬,从暴躁到凄美,两个截然不同的曲风,但听起来,居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和谐感。
“这也行?”
四人乐队成员听呆了。
这是枪花乐队1992年在岛国演唱会上,由主音吉他手大师级人物ssh所秀出的吉他曲目:《教父》。
这绝对是经典的一场表演。
不知怎地,先前的刹那间,陈立行受到吉他弦音的触动,心领神会,竟然完全掌握了这段曲谱的演奏精髓。
十分神奇。
记得以前他是很爱听这一段的,听了很多遍,但爱听是爱听,要照葫芦画瓢弹出来根本不可能,他连谱子都不知道。
可现在呢?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在刚才,他的记忆片段被具现化了。
难道是穿越而来灵魂融合后所产生的特殊才能?
想到这,陈立行精神一振,觉得人生又充满了希望。
弹奏完毕,抬起头,不禁吓一跳,不知什么时候,身前已经围聚了一大群人,男男女女,显然是被吉他弹奏给吸引过来的。再看乐队成员,一个个目瞪口呆的样子,仿佛见了鬼。
陈立行拿下吉他,递回给青年:“谢谢你的吉他。”
青年下意识的接回来,还是一脸懵逼。
忽然间,鼓手女孩开口了,声音竟然有一种磁性的好听:“喂,你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呃……”
陈立行本想回答是《教父》,猛地想起,这个世界可没有这部经典的电影,转念一想,说:“叫《青春往事》。”
临时胡诌的名,有点中二,但符合音符所蕴含的情绪感觉。
“《青春往事》?”
鼓手女孩喃喃道,随即问:“苏哲,刘昊,钟元,你们听过吗?”
三个乐队成员纷纷摇头。
陈立行干咳一声:“这是我即兴的创作。”
“即兴创作?”
四人乐队成员又是一片呆滞。
这个时空,文娱繁荣,百花齐放,才子、明星、天后等代有人才出,更新换代很快。业界对于知识版权的保护颇为重视,虽然不可能完全杜绝盗版的存在,但已经做得很好,关于盗版的罪罚十分严厉,一般人也不敢乱来。
换句话说,有价值的知识版权十分吃香。
在歌坛上,有才华的创作型歌手备受追捧,前程远大。
眼下陈立行即兴创作,弹奏出足足六、七分钟的曲子,虽然严格来说,不是真正的歌,而属于一段吉他秀,但能秀成这样,足见功夫了。在演唱会上,秀这么一段,能够调动观众的情绪,大出风头。但凡摇滚乐队,演唱之际,必然会穿插这样的秀。
名副其实的showti。
陈立行倒没有想太多,这番弹奏只是意外的发挥,如同神打上身。他更想弄明白自己身上的记忆具现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是不是一旦具现了,就会真正掌握,并能随时再表现出来。
这点很重要,是判断记忆具现属于临时性还是长久性的主要根据。
他脑海这么一想,关于《教父》的曲谱以及演奏的指法技艺立刻重新浮现,只要他愿意,只要手上有吉他,马上就能再度表演一遍。
由此证明,记忆具现是长久性的。
很好,相当好。
那么,接下来,另一个问题。
可以确定,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具现,也就是说,只有他经历过的,看过听过读过的,存在于记忆的东西,才有可能具现出来。
在蓝星位面,作为宅男,一天到晚积累下来,听过多少歌?读过多少书?看过多少电影?
简直不可胜数。
这些,在平行时空都是没有出现过的东西,是一笔庞大得难以估计的文娱财富。
关于这些记忆,很多经典歌曲,其实可以先谱写出来,写在本子上备用。
毕竟前身读的便是这个专业,虽然没什么才华,但基本功是扎实的。
当然了,他想要脱胎换骨,实现梦想,肯定离不开记忆具现这个金手指,那样才能完美复制经典,演绎经典。
然而这金手指目前无法做到随心所欲,不是说想掌握哪一首歌就能掌握。
看样子,需要一定的触发条件。
这就玄乎了。
需要更多的尝试和摸索……
交还了吉他,陈立行转身要离开。
不管怎么说,他的命运目前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还得回老家面对落魄的现实。
“哥们,你真得要放弃音乐,回家种田?”
青年吉他手刘昊忍不住喊道。
陈立行一耸肩,扮作潇洒地回答:“这碗饭吃不下去了,要饿死,只能换个行当。”
“可惜了。”
刘昊不无惋惜,他觉得陈立行是有才华的,吉他又弹得那么好。不过话说回来,想成为歌星,实在万水千山阻难重重,大部分的人,都只能把这当做是业余爱好。
做音乐,要钱,要很多的钱。另外,还得讲究机会时运。
他们要不是家境富裕,也不可能弄出个乐队来。纵然如此,乐队目前也不具备登台的水平,这才到街上厮混,日后最多,也就是到酒吧之类的地方驻场唱一唱。
想要上真正的舞台,大舞台,希望渺茫。
“没什么可惜的,人嘛,最重要的,是要先活着,要吃饱穿暖。再见了……”
经过一番发泄,陈立行倒觉得情绪平和了许多。两世为人,应该活得豁达些,不必太悲观。
他还没走出几步,后面鼓手女孩忽然叫道:“留下来,我养你呀。”
曾经有一部经典的电影;
曾经有一个落魄的男人对一个漂亮而堕落的女人喊道:“我养你呀!”
现在却翻转过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陈立行是拒绝的。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拉不下脸。
不过考虑了三秒钟后,他答应了。
就这么灰溜溜回老家,实在无颜面对父老乡亲,不敢想象父母望子成龙的美好愿望破灭之后所遭受的难过与失望;
而且,这女孩虽然浓妆看不清容颜,可身材似乎很好的样子,年纪青春,代表着鲜嫩,绝不会是难啃的猪油饭。
最主要的,还是记忆具现的特殊才能,使得命运发生了转机,也许能咸鱼翻身,一举成名呢?
当明星,光环万千,地位飙升,财富滚滚,这条路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金光大道,难以抗拒。
陈立行倒不是说一定要成为大歌星,可事到如今,人生难得几回搏?他可不会傻得放弃机会,真得就此回家搬砖种田。
那就留下来吧。
加入乐队,一番寒暄介绍,互相加了电话q信,就都认识了。
乐队名为“叛道”,非常符合摇滚乐的风格标准,队长赫然是鼓手女孩,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赵自若”。今年才十九岁,果真青春逼人。
吉他手刘昊,贝斯手钟元,主唱苏哲,他们都是让赵自若拉过来的。
这只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一支乐队,业余中的业余。
赵自若是个狂热的摇滚乐迷,按照她的说法,就是想弄个乐队,爱好也好,理想也罢,一起高呼,一起呐喊,一起哭笑。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做到这一步,委实有些本事,不容小视。
吉他手刘昊很是热情,逮着陈立行就开口请教吉他技艺,但陈立行有自知之明,他本身的吉他水平也就那样,并不具备当老师的水准,在《教父》上的表现,仅限于此曲谱,换了别的,就不灵光了。于是含糊其辞应付,说要弹好吉他,就得“多练”“苦练”云云。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道理,可刘昊一听,居然觉得受益匪浅。主要是他先入为主,认定陈立行吉他造诣高超,自然俯首帖耳,说什么都觉得对了。
不管什么行当,人的地位权重,决定了他所说的言辞份量。
乐队吸纳了新成员,赵自若说,今晚不开摊了,撤了设备,带陈立行去喝酒庆祝。
就在附近一间不错的羊蝎子火锅馆子,陈立行本就饿着肚子,有人请客,甩开了膀子吃,好不快活。酒也喝了三瓶,说话时的舌头都大了。
吃饱喝足,刘昊他们先行离去。
“走吧。”
赵自若结了账,对陈立行说道。
“去哪?”
“去住的地方。”
“远不远?怎么去?”
“废话,当然是开车去。”
离开馆子时,陈立行很有觉悟地不与赵自若并肩而行,下意识落后一步,跟在后面。
从后面一看,发现赵自若挺高的,起码一米七的身条,腿长腰细,臀部很翘,看得出来,是经常健身的女孩子。难怪能打鼓,这可是很需要爆发力的手艺。
步行几分钟后,陈立行看到了赵自若的车,竟是一辆十分炫酷的摩托机车,红黑色调,线条跟它的主人一样充满了野性感。不懂什么牌子,反正又贵又炫就是了。
“看什么看,上车!”
赵自若戴上头盔,不耐烦地喝道。
陈立行小心翼翼地爬上去,长这么大,他真没坐过这个。机车后面的位置极为有限,坐得不是很稳当,又不能伸手去搂女孩的细腰。不是不想,是不敢。毕竟刚上人家的车,还没摸清楚这位狂野女司机的脾性和嗜好,喜欢什么姿势。万一摸错了地方,被人一脚踹下车来,可就后悔莫及。
干咳一声:“那个,刚才你没喝酒吧?”
“我不喝酒。”
赵自若说着,打火开车,车子发出轰鸣声,行驶起来。
好在她开的速度并不快。
大燕京贵为国都,管理严谨,不过除了个别街区,许多地方是允许摩托机车上路的,前提是必须有牌照。据说摩托机车的牌照早远远超过了轿车上牌的价格,贵还是一回事,没有过硬的关系根本办不下来。
陈立行坐在后面,渐渐适应了,夜风吹在脸上,凉凉的,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大片大片璀璨辉煌的灯火世界,怔然出神。
人的命运真得很奇怪,变化无常,前不久他还是个失魂落魄的扑街仔;转眼间居然坐在一个“辣妹”的机车后面,潇洒兜风了。
他甚至有一种当街嚎叫的冲动。
“轰!”
车子拐进一大片胡同里头,停在一座四合院门外。
作为千年古城,如今的燕京遍地高楼大厦,但最具特色的,却是古城区里各种各样的胡同,这些区域属于文化之地,有政策保护,不经批准,绝对不能进行改造。在这个时代,还住在里面的,或是老燕京人;或是外地的租客们。
下了车,陈立行跟着赵自若走进院里。
“这是我的一个地儿,偶尔在这落脚,地方够大,给你住一间。”
赵自若说道。
陈立行摸了摸头:“那个,租金多少?我可以分摊些。”
“你的钱够买一把新的吉他?我说,好一点的。”
赵自若看着他。
陈立行摇摇头:“不够。”
赵自若哼一声:“所以,你还是留钱买乐器吧。”
陈立行没话说了,加入乐队后,出摊表演的话,总不能两手空空地站在那儿当模特。
赵自若安排好,自个进去主屋。陈立行来到给他的南边房间,看了看,有八、九平方大小,床褥衣柜等一应俱全,干净,非常不错的地方。不方便的是没有独立的卫浴间,大号要到外面的公厕,小号则靠放在床底的夜壶。
很老套的生活方式了,早跟不上时代潮流。
但没办法,这便是胡同。
陈立行随身就一个背包,背包已经很显旧了,但一直不舍得换。包里装几件换洗衣服,一些生活用品,简单得很,他在房间转了圈,这看看,那瞧瞧。
咚咚咚!
抬头一看,不禁呆住了。
眼前的女孩子身材高挑,浓黑短发,明眸皓齿,漂亮得一塌糊涂。
“你?你?”
陈立行都结巴了。
真没想到,卸妆后的赵自若竟然倩丽得如同画中人。
作为出身音乐学院的人,陈立行是见过不少高颜值的女生的,审美标准一向不低,可面对现在的赵自若,他依然被惊艳到了,下意识联想到那位外号“高妹”有着一头标志性短发的港岛女星:莫非赵自若练摊的时候故意画浓妆戴假发,是为了掩饰这份不可方物的容颜,以免引发街道骚动?
赵自若掏出一叠事物,红彤彤的,都是票子:“这有一万块,你先拿去置办点装备。我走了,你独个儿住在这里,注意点。出摊的话我会打电话叫你的。”
转身就走了。
目送那道又美又飒的背影,陈立行咕声吞口口水,内心有一个声音在饥渴地呼喊:既然被包了,我不能光拿钱不干活呀!
我能干活!
真能干!
赵自若潇洒地走了,挥一挥手,只留下一叠票子,还留下了一脸亢奋的陈立行。
他完全没有睡意,关在房间里,很快翻出一个厚厚的黑皮笔记本。
这本子以前用来写日记,但只写了几篇就断了。套句名言说:正经人谁写日记?
现在正好派上新用途。
把那几篇充满了悲春伤秋气息的日记给撕掉,当垃圾扔了,然后开始写歌。
说“写”是抬举了的,实则是抄歌,不过穿越者的事,能算抄吗?
记忆具现这个金手指比较玄乎,不知什么时候会触发,存在太多不确定性;至于记忆本身也不保险,会随着时间而消磨,慢慢变得淡忘模糊。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趁现在精神状态好,把自己在地球位面熟悉的经典作品抄写在本子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
抄写那些耳熟能详的歌词容易,谱曲就麻烦多了。
陈立行不怕麻烦,今生今世,前程富贵,尽在于此,哪怕再麻烦也得做。
这一做就完全投入进去了,一边嘴里哼唱,一边手上快写,不可能做到完全复印,有个七八成的简谱就足够了,以后可以慢慢补充修正。
先来一首《老男孩》,简直是当前心境的写照呀……
再来一首《故乡的云》,嗯,也挺符合的……
嘿嘿,不能光弄这些文艺风的,流行的新潮的也得安排上,没什么说的,从顶流作品下手吧,几乎都是红极一时的名作:
《大鱼》、《夜曲》、《平凡之路》、《记事本》、《十年》、《童话》……
不知不觉,一个通宵过去了。
陈立行觉得饿了,也不洗漱,跑出院子到胡同处,立刻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烙大饼的。
买了七、八张饼,又去附近小卖部买了几桶方便面和一些生活必需品。一边啃饼子一边跑回来,继续开工。
他现在的工作状态是疯狂而饱满的,近乎魔怔,不知疲倦。饿了就啃一口饼,而或泡面吃。
又是一个通宵。
通宵过后还通宵。
在第三天的下午,当把最后一页空白的纸张写完,这仿佛耗尽了陈立行全身的力气,他立刻将手里这支换了好几次笔芯的圆珠笔从窗口扔了出去,再珍而重之地藏好笔记本,然后倒头便睡,片刻传出了打鼾声。
……
“起来,快起来!”
“都几点了还睡,跟头猪似的……”
隐约间,陈立行听到了冷冽的呼喝声。他勉强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道:“叫什么呀?吵死了,我刚睡。”
“你!”
赵自若压抑不住的怒气:“我给钱你买吉他,吉他呢?”
“没空买。”
“没空你就睡觉?”
“不睡觉能干嘛,我都困死了。”
没日没夜的抄写,陈立行现在的精神状态跟一团浆糊差不多。
赵自若差点就要一脚踹到床上去,自己“捡”这个家伙回来,不是捡到了宝,而是捡到了一坨屎。
看看这房间,原本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两三天功夫就被弄得一团糟,地板到处掉落着吃食残渣,方便面桶随地摆放,里面还残余着汤汁,难闻死了。最可气的是摆在椅子边上的夜壶,都满了,黄橙橙的液体快要溢出来了……
这,这是人在过日子吗?
再看睡在床上的陈立行,头发乱糟糟像鸡窝,胡茬子一大片,面色苍白,眼圈发黑,立刻让人联想到在网吧里通宵达旦玩游戏的不良沉迷者。
对,玩游戏。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
真是无药可救,难怪沦落到街头卖唱,难怪要回家种田。
赵自若目光越来越冷,转身摔门离去。
她本来是要叫陈立行今晚出摊的,但打了好几通电话没人接,担心出事,这才赶到四合院,没料到见到这副场景。
没什么说的,明天就叫他滚蛋!爱搬砖搬砖,爱种田种田!
床上的陈立行却又睡了过去,他实在太困了,精神体力透支得厉害。
这一睡,直到次日才醒,一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
脑袋嗡嗡地,隐隐作痛。
慢慢等意识恢复正常,想起些事来,暗叫一声“糟糕”。
惨了,昨天赵自若似乎来过。
事情全耽误了。
他赶紧起床,开始收拾,打扫卫生,倒尿,洗漱干净,刮了胡子,总算恢复几分风采。身子却还是臭的,提着换洗衣服到外面,不远处寻着个澡堂子,痛快地搓洗起来。
说起这澡堂子,真是老古董的行业,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早已难得一见,唯有在古城区的胡同里还能碰到。
一顿搓洗,用了半小时,这才穿着衣服回来。
远远瞧见停在门外的那辆炫酷机车,心里一个咯噔,走进去,见赵自若搬个藤椅坐在院子里。
“你来了?”
陈立行堆上笑脸。
赵自若扫他一眼:“这是搓上了?挺会享受嘛。”
陈立行说:“我这两天在写歌,写着写着,就忘了时间。现在才缓过来,所以去洗干净了,准备出门买吉他。”
赵自若嘴里“啧啧”声响,压根不信。玩游戏就玩游戏,扯什么废寝忘食写歌,骗三岁小儿吗?
陈立行把东西放好,穿戴整齐跑出来:“你来得正好,你地方熟,带我去买吧。”
“我没那工夫,也觉得没有必要了。”
陈立行知道这位主确实被惹恼了,连忙道:“我真得是在写歌,你不信,我拿给你看。”
“好哇,拿来,我看你写了个什么玩意。”
陈立行又进屋,拿出笔记本。厚厚的一本当然不可能亮出去,这可是压箱子的本钱,打开翻了翻,寻到个合适的,然后小心翼翼撕下来。
出到外面,扬了扬:“在这呢,如果有吉他,我还能当场给你唱一个。”
赵自若瞄了眼,没有接过来看,而是进入主屋,很快出来,手上多了把米黄色的木吉他。
陈立行一怔:“你屋里有乐器呀。”
赵自若盯着他的脸,有一种当场揭穿对方小把戏的戏谑感:“吉他有了,你唱吧,我洗耳恭听。”
陈立行拿过吉他,站在那儿,拨弄了两下琴弦,又停住了:“刚写的曲,没怎么练过,可能弹得不好,你将就听听。”
赵自若只冷眼相看:演,使劲演,看你能弹唱出什么冬瓜豆腐来。
陈立行不吭声了,认真看着纸张上的谱子,几分钟后,在赵自若不耐烦的神态中终于开始。
先是一小段柔和抒情的前奏,然后唱出了第一句:
“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那就是我……”
……
“我只能一再,让你相信我,总是有人牵着我的手,让我跟你走……”
抒情而清脆的拨弦,低沉而忧郁的歌声,如同泉水潺潺,在四合院内流淌而出。
赵自若一时间听得有些怔然。
这是一首民谣类的歌,准确的说,属于很多年前风靡一时的校园民谣。
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随着时代发展,校园逐渐社会化,这一类慢悠悠的校园民谣已经日落西山,不再受市场追捧,只能用来哄哄单纯的小女生。
赵自若是狂热的摇滚爱好者,但也听民谣,这两类歌曲在某些方面有共通之处。只是在表达上,一个愤怒,一个感伤。
“我恨我不能交给爱人的生命,我恨我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一扇朝北的窗,让你望见星斗……”
副歌的调子突然拔高,随后戛然而止。
赵自若一个愣神:“没了?”
“刚写出的歌,还没有编曲呢,本来伴奏的乐器,要有钢琴,有鼓,这样才算完整。”
陈立行解释道,选择这一首,就是冲着旋律简单易唱,适合临场发挥,即使没有记忆具现,也能唱个七七八八。而且校园民谣的风格,正符合他拧巴文青的人设,他上街卖唱选的歌曲,多是此类。
当然,是翻唱。
赵自若目光熠熠:“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流浪歌手的情人》,校园民谣。”
赵自若当即拿出手机搜索歌名,以及歌词里的关键词,一无所获。足以证明这的确是一首原创,没有发表过的。
“原来,他说的都是真的,不是在玩游戏,而是搞创作,两三天能写出这么一首歌,相当不错了。”
赵自若内心泛起波澜,如果她知道陈立行写出的不是一首,而是数以百计,那就不是波澜,而是惊涛骇浪了。
陈立行说:“队长,真的抱歉,由于创作太过于投入忘我的缘故,把房间弄得一团糟,还错过了出摊的机会。我保证,我一定改……”
“别,千万别改!”
赵自若冲口而出。
陈立行“啊”了声:“你开除我了?”
赵自若忽而眯眼一笑:“想什么呢?这首歌我挺喜欢的,以后就该多多创作。”
她笑起来真好看,能让人看着流口水那种。
“这么说,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赵自若一摊手,态度说变就变:“搞创作可不是容易的事,我偶尔也尝试写歌,比你乱多了,满地垃圾。只要能写出来,随便你搞。”
这下陈立行放心了。
赵自若说:“对了,你写的歌,赶紧登记版权,还有上一次即兴的创作《青春往事》。”
在这个时空,版权意识颇为重视,版权体系也十分完善,只需要下个国家版权的app,按照流程登记即可。有一个星期左右的审核期,只要不雷同,不侵权,便会登记成功。
当然,要收取相关费用,按照不同的类别和情况收费,最低五百起。
五百块,对于一般人可不算少。
如果陈立行把厚厚一大本全部拿去登记,倾家荡产,把他卖了都不够缴手续费。
当前只能先把笔记本捂实藏好了,一步步来。再说了,这一本子只是第一阶段的劳动成果,往后还会源源不断增加。
赵自若望着他,又问:“你会写歌,编曲呢?”
陈立行回答:“一般的编曲没问题。”
赵自若眼神越发明亮,能写歌,还能编曲,人才呀:“好,那就定了。”
“定了什么?”
“把这首《流浪歌手的情人》做出来,你不是说伴奏要钢琴和打鼓嘛,这些都容易。”
赵自若很有兴趣的样子。
“做出来后呢?”
“这样就有一首属于咱们乐队的歌了呀……”
说到这,赵自若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不愿意把歌拿出来?”
业余乐队,组织松散,没什么讲究,更没有签订过合同条约之类。
陈立行回答:“当然愿意,你安排就好。”
赵自若嘴一撇:“乐队只是拿来演绎,练摊儿,这首歌是你单独创作出来的作品,版权完完全全都是你的。你想拿出来发表赚钱,就去发表,我不会有任何干涉。”
陈立行笑道:“我真没有计较的意思,一首歌而已。况且,创作的灵感完全来源于你的收留,否则,我哪里写得出来?”
“哼,你说得轻巧,创作一首歌多难?尤其是有一定水准的。”
赵自若说道:“不过你也不要指望靠这一首歌就能扬名立万,现在的行情,校园民谣早没了市场,赚不到什么钱。”
陈立行点头说:“我明白的。”
“一切还是等你编曲完毕,找人来排练过再说吧。嗯,你想进录音室,还是?”
赵自若问。
陈立行讪笑道:“你觉得我现在有钱进录音室吗?”
录音室,那可是按分钟烧钱的地方。
赵自若说:“钱的问题,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帮你垫上。”
陈立行忙摆手道:“真不用了,你已经帮我太多,再欠下去,我无以为报,就只能以身相许了。”
赵自若啐了口:“想得挺美,你都多老了,谁要?”
“什么呀!我三十没到。”
“那也快比我大一轮了,以后得管你叫叔。对,大叔。”
赵自若笑嘻嘻的说。
陈立行一下子蔫了,很多时候,年龄真是个坎。不过“大叔”这个称呼倒也不赖,曾在某国风靡万千少女,容易打造出“成熟稳重有故事”的人设。
他话题一转:“其实我觉得这首歌的风格更适合率性而行,简单点,找个街头的角落录一个就很好。”
“行,你的歌,你拿主意。”
陈立行抬头打量周围,忽道:“这个院子就挺有感觉的,要不,就叫人来这练好了?不知会不会扰民,招人投诉。”
赵自若道:“我这院子偏居一隅,安静得很。而且白天没事的,这首歌又不吵闹。嗯,这样吧,这把木吉他你先拿去用,不用到外面买了。”
说着,指了指那把米黄色的吉他:“可小心点用,私人珍藏!”
陈立行刚才边弹边唱时就感觉这把吉他很好,是上等乐器:“那我不客气了,谢谢。”
真想以身相许,必须多欠人情,直到欠到还不清才行。
“那就说定了,我去找刘昊他们。”
机车轰鸣声中,风驰电掣而去。
陈立行用力地一挥拳头,心里暗叫一声:加油!
想从扑街中翻身起来,这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稍得空闲,开始打量这座小型四合院,发现真得挺不错。主屋朝西,南北两厢房,中间的院落差不多有三四十平方,有水井,墙角一排溜的花花草草,还种着一棵枣树,撑出一片荫凉,树底下摆放有石桌木椅,绝对是休闲放松的好地方。
不过这种胡同院子并不适合青年人住,生活条件太不便利了,网不好,蹲个厕所都得往外跑。
如今住在里面的,大都是大爷大妈之类。不知道为何赵自若会选择这儿,大概是特立独行吧。
而今倒便宜了陈立行,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舒坦。
看了一圈,溜达出门,除了买些生活必需品,最主要是买新的记事本子。
这两三天没日没夜地疯狂抄录,只是第一阶段;脑子里的东西还多着呢,不能放过了。不过从此之后不用那么疯狂投入了,悠着点,搜索记忆,查缺补漏。也不再局限于抄歌,电影连续剧,甚至综艺节目等统统安排上,无需太具体,可以先弄个纲要大概出来。用在这个世界上,便属于创意点子了。
……
三天后,赵自若带着刘昊钟元来了。
“苏哲说唱不来校园民谣,退了。”
陈立行一愣:“因为我的缘故?”
刘昊呵呵一笑:“他这个主唱本就是赶鸭子上架,现在有人接替,便趁机脚底抹油了。”
钟元说:“过得几天,我也来不了了,工作有调动,可能得离开燕京。”
刘昊一摊手,表示无奈。
业余中的业余乐队,走在一起,不外乎共同爱好,而或因缘际遇,分分合合,走走散散,是常态。同一队人能坚持一年半载,都算难得。
赵自若早已习惯人员的流动性,直接问陈立行:“你曲子编好了没?好了就开始。”
陈立行搔搔头:“好吧,开始。”
《流浪歌手的情人》这首歌简单易记,风格很朴素,对于乐队来说,属于入门级的。
四个人当即在院落里摆开架势,陈立行为主唱加主音吉他手,刘昊和音,钟元钢琴,剩下赵自若敲鼓。
上午记谱,下午正式排练。
“钟元,你的琴声不用太重,要轻,要脆……”
“队长,你鼓声进来的时候急了……”
排练便是各种协调,磨合纠正。
大家的适应能力还是不错的,指点之下,慢慢就揉在了一起。
“好了,差不多了。”
陈立行长长吐口气,抬头看看,已经是傍晚时分。
赵自若说:“我觉得还有些问题。”
陈立行笑道:“咱们毕竟不是专业,存在瑕疵是肯定的,但差不了多少,等吃过晚饭便正式开录。”
刘昊问:“录音呢,还是录视频?”
陈立行看向赵自若,赵自若说:“先录音,咱们这样子见不得人。”
刘昊“哦”了声:“听你的。”
钟元问:“录好了就上传吗?我觉得这首歌的风格应该发在易听网上,受众多点。”
国内三大音乐网站,三分天下。其中腾乐做得最大,综合实力最强;然后是易听网,主打抒情流行民谣类;剩下的酷玩网,则是摇滚风,嘻哈说唱等。
众生芸芸,想成为明星,自主创作的人数不胜数。创作出作品后有两大主流选择,一个是向各大文娱公司投稿,希望能被看中,卖个好价钱,甚至有可能被公司签约,包装发行;
还有一个则是直接发在音乐网站上,基本是独家发表。各大音乐平台都开辟有自创区,每日收录进来的新歌数以百计,这些歌曲都是免费开放给听众的,不过听众觉得好,可以通过“打赏”的形式支持。打赏收入,平台一半,创作者获得另一半。
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这些网站的自创区歌曲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无数歌曲沉浮其中,或因作品本身的质量问题,或欠缺一个出头的机会,而最终沉底,无人问津,一毛钱收入都捞不到。
只有极少量的优秀作品能杀出重围,并挤上榜单。
各个歌曲榜单,才是网站平台的真正舞台。
而成名的歌手,有公司运作的歌手,他们的新歌都是直接上榜,进行打榜的。
这一点,草根阶层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有才华的歌手,能写出有一定水准的歌,已经很不错了。更底层的是街头卖唱翻唱的,他们没有自己的作品,只靠一把嗓子。而唱别人的歌,进行商业演出时要提前买好版权。版权费不菲,没有多少民间唱歌的支付得起,就算支付得起,大部分也是亏本买卖,没法做。
至于小打小闹的街头卖唱,像之前陈立行那样倒不用给版权费,问题在于唱一晚上,未必能赚到一百块,而且收入极不稳定……
有些嗓子好有唱功的,模仿得好的,或自己拍摄直播,或被观众拍到发布到网上,收获到一定的人气,收入会有所增加,但也仅此而已。除非被唱片公司看中,签约成为正式歌手,否则的话,永远都只是没有自己作品的边缘人,就是个唱歌的,连歌手都称不上,更不用说歌星了。
像地球时空的某个“农民兄弟”组合,靠翻唱走红,一路逆袭,都走到了春晚的至高舞台上,但没有属于自己的作品,很快便过气,归于平淡。
这一类人的可取代性太高了,能当一回划过天际的流星已经是气运加身,绝大部分都只是偶尔闪闪光的萤火虫。
原本赵自若凑人玩乐队,也是这样的状况,但现在陈立行写出了歌,一下子就不同了。
虽然只得一首不合潮流的校园民谣,注定不可能火,但这歌的水准是合格的。发布上去时,会注明主唱以及所有参与演奏的人员名单,这算是露脸了的。
比如说吉他手:刘昊!
起码是一份脸面,一种履历,跟朋友吹吹牛逼,毫无问题。
钟元提议把歌发到易听网,大家都没意见。
歌曲的类型风格决定了定位,定位准确才有机会获得听众的认可。能多获得些听众,谁嫌弃?
赵自若说:“先不去吃了,咱们趁手热,一鼓作气录好歌,完事了再下馆子,我请客!”
“好!”
“队长英明!”
“队长漂亮!”
喊“漂亮”的陈立行最大声,从严格意义上讲,其实是赵自若他们在帮他出歌。否则的话,光靠他一个,什么器材都没得,一穷二白,根本没办法做。
于是众人喝了几口水,打醒精神,继续开工。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录好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版本,天已经黑了。
胡同里的苍蝇馆子虽然小,环境不咋地,但厨师的手艺不俗,几样特色菜做得色香味俱全,相当地道。
录好了歌,大家都很高兴,一大箱啤酒摆上,推杯换盏,气氛浓烈。
陈立行看到赵自若和上次一样没有喝酒,只以茶代酒。暗觉奇怪,以这女孩子的性格,怎么会滴酒不沾呢?
因为要开车的缘故?
倒有可能。
“行哥,来,我再敬你一杯。你那一段弹指真是太好听了,有时间可得好好教我。”
刘昊举着杯子对陈立行说,嘴里都叫上“哥”了。不过论年龄,陈立行的确比他大。
陈立行连忙谦虚几句,一口把酒喝了。
赵自若问:“发表歌曲,你需不需要取个艺名?”
陈立行一愣:“不用,本名就挺好。不过词曲署名要用个笔名,嗯,叫‘行者’吧。”
“‘行者’这个笔名可以。”
陈立行又说:“至于这首《流浪歌手的情人》发表,应该用乐队的名义。”
赵自若目光熠熠:“如果你个人想有更好的发展,我建议你……”
陈立行一摆手:“说定的事,不用更改,这本就是乐队共同演绎的歌,不是我的单曲。”
“嗯,那好。”
赵自若点了点头。
娱乐圈就是名利圈,为了争名夺利,为了出道上位,什么龌龊都有,什么下作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但通过这些天的观察,赵自若觉得陈立行挺老实的,上次坐自己的车,规规矩矩,手没有乱动,足见品性;而今也没有因为写出了歌而自大忘形,嗯,“捡”他回来,捡对了。
这一顿吃喝直到九点多,刘昊与钟元先行离去,剩下陈立行和赵自若两个。
陈立行喝得有点多了,醺醺然,头重脚轻的样子。
“走吧。”
赵自若说,起身去柜台结账。
陈立行嘴里叼着一根烟,提起那把米黄色的木吉他——作为玩音乐的人,去吃饭带乐器是很合理的事。并不是装,而是喝着喝着,很容易出情绪,甚至灵感,到时乐器在手,能即兴来一段。
“今天娱乐突发新闻,新一代天后童唯宣布与经纪公司名城传媒解约……随后名城传媒发表声明,称童唯单方面毁约无效,并起诉索赔毁约金三亿元……”
墙上的电视屏幕,陈立行凝视着出现在画面中的一个窈窕的身影。虽然她戴着口罩,但露出的一双剪水秋瞳,顾盼之间,便有万种柔情。
莫名地,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翻涌上心头,像是一滴墨落入水中,转眼濡染扩散开来,弥漫了整个心间。
在这刹那间,有记忆具现。
陈立行坐在椅子上,抱起吉他,开始拨弦,然后唱了起来。
那边赵自若结了账,忽然听到了吉他声和歌声,赶紧回头,听了几句后,这才反应过来,立刻举起手机,开启录频:
“……直到现实狠狠推一把,跌到浑身是伤疤,你在欲望面前投降,我在伤痛后面成长……”
“终于知道爱都有翅膀,怎么拥抱她终究要飞翔。漆黑空心也想被释放,奈何思念比恨更顽强……”
“释放”二字,犹如一把刀子扎进了赵自若的心窝里,她不禁用手捂住了嘴巴,生怕会发出惊呼,打扰了那个唱歌的大叔。
“……当我听说你跟他散场,狼狈回家带着伤……”
“朋友都说,那是惩罚,我的心却多少痛呀……”
……
“无法割舍就别怕感伤,我也嫌我对你太滚烫,深爱就像一种命一样,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挡……”
副歌带着一股撕心裂肺的力量,在小酒馆里迸发开来。
望着那个低头拨弦的男人,他唱着歌,嘴里还叼着一根烟,燃烧过的烟灰已经长长一串,竟顽强地不肯掉落,就像男人所唱的那样“奈何思念比恨更顽强”。
赵自若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竟莫名也想点烟,陪着陈立行抽一根。
噼啪一响,唱歌的男人毕竟是醉了,摔倒在地,人仰马翻。
赵自若跑过去,将陈立行搀扶起来,带上吉他离开酒馆。
此时酒馆里没其他客人,不过厨师和老板娘都被刚才的歌声所惊动,面面相觑。
半响,老板娘问了句:“这是什么歌?怪好听的。”
满身油腻的厨师茫然回答:“不知道呀,我很少听歌,不过这一首确实不错,我听得都有心酸的感觉。”
……
“啪!”
终于把陈立行扔到了床上,赵自若差点也被带倒,她娇喘细细,短发被汗水濡湿,一络络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幸好小酒馆距离四合院不太远;幸好她自小练过,不是娇弱的女生……
“这家伙重死了。”
赵自若嘟囔了句,起身出去,一会又进来,手里多了条湿毛巾:“还要我来服侍,烦死了。”
拿着湿毛巾,也不懂温柔,很嫌弃地帮陈立行擦脸。看她的动作,不像擦脸,更像是用抹布擦桌子。
胡乱擦完,抬头四下打量,见到放在床头的那个背包,注意到背包面上绣着个图案,磨损得厉害了,看得不是很清楚,似乎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这包都旧得显破了,居然还不扔,难道有什么纪念意义?”
她没有翻人家东西的习惯,转头去看床上醉酒睡着的男人。
“哼,居然还打鼾,像头猪。”
“这首也是他的创作吗?不可能是即兴,肯定是早写好了的,他到底写了多少首歌?”
“真没想到这家伙能唱那么高的音,假音也很厉害的样子……”
“他的睫毛居然这么长……皮肤也挺白……”
……
“呸,不就是个不值一文还喝醉了酒的邋遢老男人吗?有什么好看的?”
赵自若跑了出去,感觉两颊微微有些滚烫,没有喝酒的她竟然脸红了。
才不是那样的脸红呢,肯定是刚才累着的。
回到主屋,开始洗漱。
这屋子宽敞得多了,一房一厅,还有一个独立的卫浴间,这就不简单了。
这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
洗好身子,穿上一身蓝色睡衣,睡衣上居然印着个大大的卡通猪图像,凸显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可爱。
这样的形象,与在人前时的高冷截然不同,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躺到床上,拿出手机,点开在酒馆录好的那段视频。可惜视频并不完整,没有开头几句,后面陈立行醉倒在地,也断得仓促了。
但有时候听歌,就那么寥寥几句,便足以让人产生共情。
这是一首充满了感情的歌,那种撕心裂肺的情感甚至完全压过了高超的声色技艺。
关了灯,歌声开始在黑暗中流淌出来:“……有个怀抱暖得像张床,有份善良微笑多晴朗,有一张唇美丽又疯狂……”
第二天醒来,陈立行脑袋隐隐作痛,回想起昨晚的事,不禁面露苦笑:“从今往后得注意了,不能再喝醉。”
其实他并不嗜酒,酒量很一般,哪怕借酒消愁也不会喝太多,昨晚是太高兴了,又被刘昊钟元轮流来敬,一不小心喝过了头。
也好,不无收获,第二次记忆具现,掌握了《空心》。
这可是一首十分需求天赋才能唱好的相当有难度的歌,以原身的条件,副歌部分容易破音,难以唱得上去。
记忆具现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后可随时随地再度发挥出来。
忽又想到电视屏幕上那个有着一份无与伦比空灵气质的女子……
他黯然叹息一声,起床走出房门。
枣树下,赵自若在那儿,起手转腿,有模有样。
看真些,晕乎,似乎是在练太极。不对,又有点像是咏春那一类。
她穿一身宽大的白色练功服,掩盖住了窈窕的身形,却平添一份独特的中性帅气。
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一个狂野的女司机,不管怎么看,都不该和这种慢悠悠的“老人运动”有联系才对。
陈立行看得有点呆滞。
“这是我家传的功夫,我三岁就开始练了。能运劲,可聚气,更能养生。”
赵自若慢慢说道。
陈立行听着,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只是还不大相信。
赵自若似乎看破了他的心思:“怎么?不信?”
脚步一踏,转眼突到陈立行的身前。
陈立行下意识双手推去,然而根本近不得身,手腕已然被抓住。
下一刻,他只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飞起,最后摔在一米多远的地上。
发生了什么事?
她对我做了什么?
她得对我负责!
赵自若双手叉腰,笑吟吟的,眉目如画:“练时慢,打时快,现在相信了没?没有这点功夫,我昨晚就搬你不回来,重得像头猪。”
很明显她手下留情了,陈立行并没有摔伤,站起来:“你,真会功夫?”
“怎么,想学呀,我教你!”
听到这话,陈立行顿时兴奋了,比那天听到“我养你呀”更兴奋。
功夫,那可是每一个男人的梦想!
有了功夫,就能行侠仗义,仗剑走天涯。
“我能学?”
“当然。”
“不是家传秘诀吗?能外传?”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那一套。只要本姑娘高兴,想教就教。”
赵自若毫不在乎的样子。
她愿意教,陈立行没道理不愿意学,早餐都顾不上去吃,赶紧虚心求学。
这一教,便是一个上午,陈立行总算学会了三个打基础的招式。
“嘿,大叔,没想到你悟性不错。那就先练着吧,等练入门了,我再教后面的。”
赵自若一副师父做派:“我出去了,晚上你在屋里等着,我打包晚饭过来吃。”
“好。”
陈立行答应得乖巧,既然被人家包了,就得有觉悟。
机车轰鸣,赵自若扬长而去,也不知去哪儿。
虽然加入了乐队,可对于几个乐队成员的情况,尤其是对于赵自若,陈立行并没有了解到太多信息。刘昊他们是出来工作了的,白领阶层,收入不菲,但赵自若似乎还在读书,至于在哪个学校,她没有说,陈立行不好乱打听。
总而一句话,他们几个都是燕京本地人。
光一个户口,便能把陈立行这种外乡人给秒杀成渣。
陈立行饿了,于是到胡同里找吃食,早饭和午餐一块解决了,然后回屋,练吉他,继续写歌。
昨晚的第二次记忆具现,让他对于这个金手指有了进一步的认识。触发的条件,很可能跟情绪共鸣有关系,以后得多往这方面去寻找机会。
多一次记忆具现,便等于多一张底牌。本钱越雄厚,以后的路才越好走。
暮晚时分,赵自若回来了,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打开,全是外卖。有鱼有虾有肉,香气扑鼻。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的外卖,而是上了档次的。
陈立行赶紧来帮忙,把东西铺放到石桌上。
赵自若说:“你去小卖部买点啤酒回来。”
陈立行一怔,然后屁颠屁颠去了,一会就拿回三打啤酒。
赵自若瞄了眼,似笑非笑:“怎地,想把我灌醉?”
“没有的事,我也不知该买多少,顺手拿了,喝不完,日后也能喝嘛。”
陈立行连忙解释。
赵自若嘴一撇:“我不怎么会喝酒的。”
一分钟后,瞧着她一口气把一罐啤酒喝掉,脸不红气不喘的,陈立行忍不住咕声吞口口水:这叫不怎么会喝?果然是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两人一边吃,一边喝,月上夜空,气氛有了,情绪也就来了。
陈立行感慨道:“我感觉现在就跟做梦似的,从没想到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有吃有喝,有佳人相伴,值了。”
赵自若白了他一眼:“真酸。”
“这不是酸,是真心话。”
陈立行态度很认真:“自从毕业,我就四处漂泊,酒吧驻唱、街头卖唱、哪里有选秀节目就扑去那里。我家里穷,支持我上大学已经很吃力,我老大不小了,也不能总是伸手跟家里要钱。当钱花得差不多的时候,吃不上饭了,就买个馒头,蹭点白开水,对付一天。”
“我曾想过,如果有一天出名了,有钱了,我就天天吃肉,顿顿吃肉。”
“我拼了很多年,听说燕京机会多,于是当了北漂,一漂又是两年多。但是想成名,想当歌星,难,太难了。”
“我已经二十八岁,实在撑不下去了,所以卖掉了吉他,准备回家去。如果不是你,我现在大概在某间工厂里打工,而或在工地上搬砖了。”
赵自若静静地听着,仰头又是一罐啤酒:“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坚持住自己的理想。”
“理想?”
陈立行哂笑一声:“理想就是王八蛋!”顿一顿,忍不住问:“那你呢,你的理想是什么?组织乐队,也想出道当明星吗?”
赵自若摇了摇头:“我并不想当什么明星,我最大的愿望,是想组建成一支世界级的摇滚乐队,我要告诉全世界,咱们华夏,有摇滚,有态度!”
“看不出来,你的志向如此远大,厉害!”
陈立行适时地献上一记马屁。
赵自若白了他一眼:“对了,昨晚你那首歌叫什么名字?”
陈立行喝一口酒,笑了笑:“叫《空心》。”
赵自若上下打量着他:“你到底写了多少歌?”
“多着呢,没数。我好歹是读音乐的,这么多年来,陆陆续续都有写……”
说着说着,陈立行醉眼朦胧,舌头都有点大了。
赵自若嗤之以鼻:“骗谁呢?还多得没数,就知道吹牛。你真这么会写,早被文娱公司签约了。”
“签约?难啊,真难……”
话没说完,上午才发誓“不能再喝醉”的男人一头栽到了桌子上,片刻传出了打鼾声。
赵自若睁大了眼睛:“搞什么?又醉了?你一定是故意的!今晚绝不会再搬你回房,你就趴在这过夜吧。”
几分钟后,女孩气呼呼地从房间里出来;过了一会,又拿着一方热水浸泡过的湿毛巾气呼呼地进去了。
“真是抱歉,昨晚又麻烦你了。哎,我发誓,以后不再喝酒,我戒了。”
站在赵自若面前,陈立行像个犯错的孩子。
正在打拳的女孩瞄他一眼:“哼,本以为是个老实人呢,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陈立行赶紧叫起撞天屈。
“好了好了,快来练拳,这功夫得持之以恒,跟你练歌一样。”
打过一通拳后,出了一身汗,浑身舒泰。
赵自若说:“昨天我把《流浪歌手的情人》上传到易听网了,审核通过,至今已经差不多有二十个小时,数据一般,只得一百多人次收听。”
各大网站平台的自创区有个黄金二十四小时的说法,也就是说,新歌上传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如果数据可观,就说明人气旺,受欢迎,反之亦然。过了二十四小时,很快便会被新一批歌曲取代,很难再有曝光的机会了。
其实自创区本身的位置也颇不起眼,流量很低,只有少数的人会选择在这一块淘歌,而且基本都是白嫖党,免费嘛。
赵自若又说:“原本刘昊他们想要来打赏的,但我不同意,自己给自己打赏,没意思的事。”
陈立行道:“的确没意思,钱还得被网站抽一半,亏。呵呵,校园民谣,现在真得没人听了。”
赵自若问:“要不,录新歌?就那首《空心》,我觉得挺好的,有机会出头。”
陈立行想了想:“这一首呀,算了,暂时留着,我不想录。”
赵自若“哦”了声,没有问为什么。这么一首撕心裂肺的歌,很可能寄托着一段伤心的往事。唱一次,便等于揭一次伤疤。
但陈立行不想录新歌,却是另一番考虑,他认为网站自创区的模式,简直是地狱难度,想要在那儿拔尖冒头,绝非单纯靠歌曲本身的质量就能杀出重围的。
没那么简单。
文娱规则,平台为尊,流量为王,而没有运作宣传的话,单靠自来水,很难流得动。
除非是拥有固定庞大粉丝群的成名明星,到了那个层次,他们的名字,他们的言行动态,本身就代表着流量了。
至于默默无闻的草根,想靠一首歌扬名立万,随便找个地开唱便震惊无数……观众们哭着喊着……收钱收到手软?
想什么呢?
当这个世界的人没听过歌吗?
赵自若又说:“钟元工作调动,离开了燕京;而我也有事,这些天都无法练摊了。你一个人留在这边,正好安静创作。”
“好的。”
“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赵自若说道,翻身上了机车,忽又回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大叔,加油,我看好你哩!”
这才轰鸣而去。
陈立行坐回树底的藤椅上,拿出手机,点开易听网的app,翻看起来。
作为玩音乐的人,对于国内三大音乐网站平台自然熟悉,经常上来淘歌,听歌。不过主页各大榜单上的歌清一色收费,其中一部分是会员制,会员包月,而或包季,包年,就能听了。至于会员费,不低,包月得一百,包年略有折扣。
还有一小部分,直接单曲收费,不但要会员资格,还要单独购买了才能收听,价格因歌而异。
这一类基本都是成名当红歌星的专场,他们发布新歌,推出市场,粉丝们争相购买收听。一首歌,往往能卖出几十万,甚至几百万,上千万份,收入极为惊人。
如此模式,实则便等于以前的磁带cd,只是随着时代发展,到了互联网时代,都搬到了线上,形成了数字模式。
流量能带动销量,销量反过来又加持了流量,两者相辅相成。
以前陈立行有网站会员,不过后来落魄,都过期了,舍不得再花钱续费。听榜单上的歌,只能试听前面几十秒,听听前奏,唱那么一两句,后面就没了。而对于那些当红流行的歌,甚至连试听的资格都没有,人家是从第一秒就收费了的。
看着榜单上显示出的一项项数据,恍若看到一叠叠的钱,说不眼红,绝对是虚伪。
再点开位于网站旮旯处的自创区,搜索到《流浪歌手的情人》,看着只得百来次的收听数据,评论条,其中居然还有两条是差评,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正应了那句老话,越是白嫖,越能挑刺。
在自创区,这首歌的水准其实已经算是优秀的了。大部分草根做出来的歌都一言难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有一些甚至都不能叫歌,胡编乱造,鬼哭狼嚎。那些上传者可能水平止步于此,也可能是消遣发泄,唱着玩的。
当然,还可能是故意这么弄,不走寻常路,标新立异,希望能借此抓人耳目。
看了一圈后,陈立行默默关了网站,点起一根烟,静静思考。
《流浪歌手的情人》只是一首试水之作,行情惨淡,砸不起什么水花,他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关键在于后面的路怎么走。
除了把歌发表到音乐网站上,其实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便是写好歌,投稿。
市面上大大小小的文娱公司遍地开花,这是一个极为庞大而繁荣的市场。
市场大,需求就大。
不知多少歌星为了一首好歌而四处活动,拉人脉,求人情,明争暗斗。
歌,代表着资源。
好的资源,能够让当红明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也能让过气明星咸鱼翻身,重返巅峰。
一切,得看资源给予的程度。
现阶段,陈立行手里的记事本子已经从一本,积累到一本半了。
这些,都是在另一个时空证明过品质的资源。
而且投稿比录歌要容易得多,只需写好谱,做好词即可,不用敲敲打打,不用卖力歌唱。直接线上把文稿发过去,简单便捷,人家内行人一看,便知优劣,是否采用。
不过投稿也得讲究目标,盲目投的话很容易造成明珠暗投,泥牛入海。
毕竟想通过投稿发迹的人可不止陈立行一个,人多着呢,人家文娱公司,每天收到的投稿数以百计,工作量那么大,对待的态度自然不会那么认真了。
公司的重点方向,主要是向知名作者约稿邀歌。
越是大的公司,越是如此。
所以那几间顶级的大公司可以先排除掉,大公司资源丰富,本身就拥有制作部,不缺歌,规矩也多,也就不会有求才若渴的态度。
“嗯,这间可以!这一间也符合!”
陈立行先选好了目标公司,总共两间,这是做好两手抓的意思。然后又拿出记事本,仔细翻阅,好一阵后,终于圈定了两首歌。
弄好这些,他用邮箱把两首歌投了出去。
日上中天,又到了午饭时间,这一顿没人请客,就不下馆子了,到胡同里吃碗杂酱面。于是穿着人字拖,踢嗒踢嗒往外走。
“李大爷,来碗面,多加葱。”
“好嘞,你先坐,稍等便好。”
这几天下来,陈立行在胡同里厮混,认识了不少街坊。
不一会,一大碗热腾腾的杂酱面端来。秃顶的李大爷穿件白背心,嘴里问:“小陈,还没找到工作去上班?”
陈立行回答:“世道不好,难找。”
“难找也得找。”
李大爷一本正经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当无业游民像什么话?听大爷一句劝,趁着年轻,努力工作多赚钱,有钱才能找老婆。”
陈立行领教过这位大爷的脾性,爱说教,其实也是出于热心。
没有别的食客,李大爷继续唠叨:“你长得人高马大,要不,去前门那儿,那里有个小区招保安。我跟你说,保安这个工作不错的,迎南送北,接待人物,能锻炼人情世故。”
说到这,左右看了眼,压低声音:“那可是个高档小区,住着的都是有钱人,特别是中年女业主,特多,而且一个个看起来寂寞风骚得很。”
干咳一声,冲着陈立行打眼色,一副“你懂得”的样子。
陈立行哭笑不得,没想到热心的李大爷还有这般猥琐的一面,前头说得好好的,转眼变了画风。
李大爷叹息一声:“我要是年轻三十岁,我都去了,比窝在这卖炸酱面强。年轻的时候要面子,讲尊严,等老了才明白。苦都能吃,还有什么吃不了的?”
陈立行听着,竟无言以对。
李大爷接着说:“但现在老了,很多事情干不动了。哎,咱们外乡人想要在燕京扎根,根本扎不进来。我来燕京快五十年了,至今还是租房子住,守这么个面摊档。”
……
回到院子里,坐到藤椅上,陈立行想着事情。虽然不是很同意李大爷的观点,但的确提了个醒:
光阴虚度,时不我待!
这段时日吃得好住得好很是舒坦,但不能因此就堕落了。手头上最后的积蓄,原本用来回家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至于赵自若扔给他的一万块,分文未动。
那是人家的钱,就算逼不得已用了,也是借的,得还。
这一点,陈立行分得很清楚。
往后的路,他其实有个大概的计划。不过计划未曾实现之前,一切都是空谈。
比如说在网站发歌,证明了此路不通;给公司投稿,也是结果难料。所以除了这两个路子,还得去找个工作,起码有一份较为稳定的收入,能解决个人的温饱问题。
陈立行与其他乐队成员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赵自若不用说,不愁钱的主;刘昊他们哪个没有体面光鲜的工作单位?
音乐,只是玩票而已,说不来就不来了。
可陈立行不能,他就指望这个翻身。翻不了身,一辈子就平庸忙碌地过去了。
真得不甘心。
手机铃响,看了下来电号码,他面色一凝,稍一迟疑,这才接了:
“阿行,是妈,你吃饭了吗?”
柔和的声调,似乎带着一丝疲倦。
陈立行情绪起伏,轻“嗯”了声。
母亲继续说道:“你好些天没打电话回来了,上次你不是说要回家一趟吗?现在在哪呢?”
“还在燕京,我找了份新的工作,比较忙,回不了家了。”
“什么工作?”
陈立行犹豫了下:“在酒吧唱歌。”
“你还唱呀……”
陈母叹息着:“阿行,你快三十了都。”
陈立行吐一口气:“妈,我不甘心,想再搏一下。”
电话那边的母亲沉默了好一会,才道:“我等下给你打钱,但不多,只得三千了。”
“不,不用。”
陈立行忙说:“我现在能赚到钱了。”
“真的?”
母亲明显不信的语气。
“真的!现在这个工作挺好的,收入不错,老板也对我很好。我想通了,不再东跑西跑乱折腾浪费钱了,先稳定下来。”
“好,你能想通就好。”
陈母的声音已经带着哽咽:“妈很高兴。”
与音乐相关的工作其实很多,陈立行毕竟是专业出身,虽然只是个专科,绝非名校,但只要肯脚踏实地,任劳任怨,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问题是以前的陈立行想当明星,想出名,于是到处去参加什么选秀,参加各种各样的歌唱比赛,不知扔了多少钱和精力进去。这样的状态根本无心工作,最后只能四处漂泊,打散工,卖唱为生。
又说了一会话,电话挂了。
没过两分钟,叮咚一响,打开q信一看,是一笔转账,刚好三千整。
看着那个转账的数字,陈立行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
他很清楚家里的状况,虽然父亲当老师,工资稳定,但一个月就那么三千出头;母亲起早贪黑卖水果,收入也高不到哪里去。这些年来,为了支持儿子追逐梦想,早掏空了家底,还欠下不少外债。
这次转账的三千,不知是父母怎么省吃俭用才抠出来的。
陈立行觉得心口很堵,鼻子发酸,复杂的情绪搅合在一起。一时觉得自己真没用,是个混蛋,快三十的人了,还让父母如此操心;一时又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有了钱,好好孝敬二老……
他没有接收转账,发了个语音回去:“妈,这钱你留着用,平日不要那么省了,多买点好吃的,我现在能赚钱了。”
发完,很快起身,回房间换了衣衫,穿戴整齐,又背上吉他,然后锁门出门。
路过面摊的时候,李大爷叫道:“小陈,去哪呀?”
陈立行回答:“去找工作。”
李大爷瞧着他背着的吉他,嘴里嘟囔道:“找工作拿那玩意作甚?去哄小女孩吗?有句话怎么说的?年少不知阿姨好,错把少女当做宝。啧啧,这身条,这脸容,不去当保安真可惜了。”
摇头晃脑,一脸猥琐状。
“你不去煮面,在这嘀嘀咕咕什么?”
猛地一吼,吓得李大爷一哆嗦,转身面对腰围九十的李大妈时已满脸堆笑:“我这就去。”
那边陈立行已出了胡同,走得不见了。
“不好意思,我们现在不招人,你到别处问问。”
……
“本店只招年轻的女驻唱,男的,不要。”
……
“你的唱腔太低沉了,我这儿需要的是具有煽情力的高音,这样才能调动客人喝酒的情绪……”
……
从日头高照到日落西山,再到夜幕席卷,忽然起了风,云层密布,想下雨的样子。
四处碰壁,陈立行心情憋闷,就近寻了个大排档,点了四、五样烧烤,一罐啤酒。
慢慢吃,慢慢喝。
灯火辉煌的城市,遍地高楼大厦,街道上的人群如同蝼蚁般微小。
大排档街道对面是一间高档的西式咖啡馆。
二楼临窗,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孩正坐在沙发上聊天,其中一个短发,身材高挑,漂亮得不像话,引来许多窥视的目光。
“若若,你做乐队,为什么不同意赵明加入呢,他歌唱得可好了,还会弹吉他。”
说话的女孩个子略矮,两颊婴儿肥,有一种活泼的可爱。
赵自若把鸭舌帽压低了些,遮掩着如画的眉目,漫不经心地回答:“乐队不缺人了。”
婴儿肥女孩问:“上次你不是说那个主唱不怎么合适吗?”
“是不合适,他已经退出,我又找到个新的。”
“啊!”
婴儿肥女孩疑问:“既然要找新的,为什么不给赵明一个机会?起码,他是同学,大家互相熟悉,做事方便得多。”
赵自若嘴一撇:“因为他太假经,太会装,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说着,目光向外看,居高临下,当目光扫过街道,然后落在大排档某处。
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米黄色,很快,认出了那把吉他,琴套上的图案还是她当初亲自用防水笔描画上去的。
随之,认出了人。
“咦,他怎么在这儿?啧啧,吃烧烤又喝上了。可恶的家伙,不是口口声声说戒酒了吗?”
赵自若莫名来气。
同伴苏元喜疑问:“你说谁?”也伸长脖子往外看,但外面那么大,那么多人,不知哪一个。
赵自若不回答,拿出手机,拨了号码:“在哪呢?”
陈立行嘴里正咬着一串腰子:“正在外面吃饭。”
“你不老老实实呆在屋里写歌,出来干嘛?”
“队长,写歌需要灵感的,我这不是出来寻找生活碰撞的火花和感悟嘛。”
“说人话。”
赵自若很不耐烦。
陈立行迟疑了下:“这段时间你们都忙,无法练摊,所以我想出来找个工作。”
“什么工作?”
“酒吧驻唱。”
“找到了没?”
陈立行干咳一声:“找了几间,暂时还没找好。”
“哦。”
“你反对我找工作?”
“我干嘛反对?那是你的自由。而且当驻唱挺好的,很适合你。那就这样了。”
赵自若直接挂了电话,目光闪烁。
苏元喜眼勾勾看着她,满脸的好奇:“若若,你到底跟谁打电话,语气怪怪的。”
赵自若仍是不答,抿着嘴唇。
外面风越发大了,转眼间稀稀拉拉砸下雨点。
初夏的天气,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下雨了?”
赵自若霍然站起,站在窗前。
大排档一阵鸡飞狗跳,食客们仓促起身,端起盘子碟子去躲雨,老板冲着巍然不动的陈立行叫道:“小伙子,快过来这边。”
陈立行咧嘴一笑:“不用,这雨下不大。”
话音刚落,雨点一下子密集起来,淋在头上,溅在身上。
陈立行抬头:连老天爷也要跟我过不去,不肯让我好过点么?
很快低头,咬一口串,喝一口酒。
站在棚下的老板和食客们看得有点发呆,觉得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淋雨吃烧烤……
陈立行的衣服很快湿透,他没有离开的意思。风雨交加,情绪翻涌,回想狼狈不堪的过往,想到父母日渐苍老的模样,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
只是泪水跟雨水交织在一起,很快分不清楚了。
二楼临窗,苏元喜跟赵自若站在一起,脸凑到玻璃窗上,想弄清楚赵自若到底在看什么:“哗,那家伙是不是傻的,下雨还不跑,莫非是失恋了,要学电视剧的狗血情节?”
赵自若霍然转身,朝一楼跑去。
苏元喜完全搞不懂她在做什么,一惊一乍的,担心出事,于是也跟了下去,口里叫道:“若若,你去哪里?”
赵自若跑到一楼大门,手已经按上门把,却猛地停住。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怔然出神。
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听陈立行倾诉,说了很多事。她明白陈立行所面临的困境,以及承受的压力。
当压力达到一个临界点,哪怕是成年人,也会在瞬间崩溃。
“他现在的样子,不会希望被我碰见的,这是他所能维持的最后一份体面了……”
赵自若心里默默想着。
“若若,你到底怎么了?没事吧?可别吓我。”
苏元喜追上来了,喘着粗气。
赵自若摇摇头:“没事了。”
……
“没事了。”
房间里,换上干衣服的陈立行对着镜子的自己说道。
淋了一会雨后,他便离开大排档,打车返回胡同。
适当发泄下可以,但不能过度,以免伤身。真着凉感冒了,最后只是自己难受。
他也病不起。
现在感觉好多了。
伸手拿出放在一边的吉他,慢慢检查。吉他有琴套套着,防水的,里面一点事没有。
这把木吉他可是赵自若的东西,还是私人珍藏的上等乐器,价格不菲,如果被雨水淋了,弄坏了,那可不得了。
手机铃声响,又是赵自若。
“在哪呢?回了没?”
“回了。”
赵自若哼一声:“回了就好,下大雨了,记得关好门窗。”
嘟嘟嘟,说完便挂掉。
这丫头片子,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
陈立行摸了摸头:专程打电话来,就是为了叫我关好门窗?
不管她了。
抱着吉他,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风雨不休,听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声。
其实燕京有一两个月没下过雨了,气候闷热得很,今天这场雨,下得及时且畅快。
慢慢的,又有一番情绪上来。当酝酿到了一定程度,开始拨弦,一段低沉的前奏后,轻声唱了起来:“划一根火柴,将慵倦的夜点亮,吐出一缕烟,飘向半掩的窗,你纵身跃入酒杯,梦从此溺亡……”
一夜大雨,第二天雨过天晴。
陈立行在胡同吃早饭的时候接到了刘昊的电话:“行哥,听说你想去酒吧唱歌,不用找了,我介绍个好地方给你。”
“什么地方?”
陈立行问道。
“归一酒吧,我表姐开的,就在古城区那边,距离你住的燕归胡同不远。”
“谢谢了。”
“呵呵,客气。以你的实力,来酒吧唱歌,那是帮我表姐的忙,她这儿一直缺人呢。其实之前乐队上街练摊,就是想练好点,然后到酒吧表演。现在各有各忙,你作为代表登台,最好不过。”
“好。”
陈立行没有矫情,很干脆地答应了。
刘昊又道:“那就说好了,你下午过来,跟我表姐商讨具体的安排事宜。”
挂了电话,笑眯眯地对着坐在皮椅上的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子说道:“多谢表姐了。”
女子神态冷淡:“你张嘴胡扯的本事越来越厉害,我酒吧什么时候缺人了?”
刘昊赔笑道:“我跟你说,他真得不错的,吉他弹得好,歌唱得好,还能作曲写词,简直全才。”
女子嗤笑:“这么厉害,怎么会沦落到街头卖唱,连份工作都找不到?”
“你不信?我找给你听,《流浪歌手的情人》,发在易听网的。”
刘昊开始扒拉手机。
女子一摆手:“我才没时间听,看这名字就知道是穷酸掉牙的调子。行了,既然答应请他,就不会反悔。养多个人而已,养得起。不过事先说明,进了酒吧,就得守我的规矩。不守规矩的,我会直接让他滚蛋,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
下午五点,陈立行背着木吉他来到归一酒吧门外。
这是一间静吧,地理位置颇为偏僻,显得清净,不仔细找的话都找不到。
一般酒吧白天都不营业,处于打烊状态,到了傍晚六点左右才会开门做生意。
不过打样是打样,店里头还是有人值班的。
很快,陈立行被带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门外,敲门进去。
“她便是刘昊的表姐郭瑷?挺漂亮的。”
穿一身干练的职场装,黑色小西装,白衬衣,长发盘起,妆容精致,神态端庄,胸前似乎十分澎湃,典型的御姐范儿……
陈立行只扫了一眼,随即低下头去。
郭瑷正在处理一份文件,两三分钟后放下手里的笔,抬头说道:“坐吧。”
随即打量起来:这男人长得还可以,特别一双眼睛,有一种忧郁的感觉。总体而言,在气质上,与酒吧风格契合。
看了会,忽道:“其实你应该蓄须。”
陈立行“啊”了声,有点反应不过来。
“蓄须更显沧桑感,有利于打造出有故事的人设。”
郭瑷慢慢说道。
陈立行摸了摸下巴,对方的建议很中肯,问题是他不留须,正是为了彰显自己还年轻。毕竟长着胡子的歌星少之又少,记忆最深的,大概便是那位有着铁肺之称的小胡子了。
郭瑷话题一转:“我跟你说说酒吧唱歌的规矩。”
陈立行挺直腰身,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首先,酒吧的营业时间从晚上六点到凌晨两点,总共八个小时,又分成四个时间段。包括你在内,有四位驻唱,正好每位负责两个小时,有没有问题?”
郭瑷看着陈立行,一板一眼地说着。
陈立行毫不犹豫回答:“没问题。”
郭瑷接着说:“分工的话,其他三位驻唱都已经固定了的,你新来,就负责六点到八点的场子,酬劳按小时算,一小时五十块,做不做?”
一般酒吧,六七点属于预热阶段。真正开始热闹,往往得八点过后。所以说,六点到八点,属于最差的时间段了。
时间段不好,客人少,工资自然低,做完两个小时,也就一百块。
郭瑷手里转着笔,动作潇洒而美:“坦白跟你说,其实我这儿原本三个驻唱差不多足够了的,你是刘昊介绍来的,我才同意加人,甚至不用试唱,反正做不做随你。”
陈立行斩钉切铁:“我做。”
“那我再说下唱歌上的安排。歌单基本是固定的,你应该清楚,在营业场所唱歌,除非原创,否则都得获得授权才行。”
陈立行点头,表示明白。这是行规,不管是酒吧,还是ktv之类,里面的歌库都需要获得相关授权才行,否则的话,等着吃官司吧。
在知识版权方面,国家管理得相当严格。
郭瑷拿出一张厚实的纸:“这是歌单,你可以任意选取,练好了就能唱。两个小时的时间段,大概要唱十来首左右,不能太少了,少的话容易冷场。同一天晚上也不要重复唱某一首歌,除非客人要求。客人可能还会点歌,因此你的歌曲量很重要,万一点到不会唱的,就不好看了。当然,点歌的曲目都在歌单上,收费的,一首一百,乐手与门店对半分。另外,客人还可以给你送花,一束花五十块,你能得三十。”
点歌送花等于打赏,属于额外收入。如果人气高,受欢迎,有大客捧场,那收入就可观了,甚至远超唱歌的本身酬劳。
所以唱歌的时间段很重要,人多,捧场的几率就高。
陈立行接过歌单,粗粗扫一扫,歌曲数目不少,大部分都是抒情流行类,以及民谣,还有一部分是外文歌。至少有一大半,他都会唱。
这是前身留下的基础。
他以前就驻唱跑场,街头卖艺,歌曲量不少,毕竟是吃这碗饭的。不会多点歌,怎么混?
郭瑷拍拍手:“基本安排就是如此,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陈立行想了想:“如果我唱自己的原创歌曲呢?”
郭瑷眉头一蹙:“原则上我不反对,但是要成熟的,有一定水准的歌才行。否则的话,弄出个车祸现场来,闹了笑话,你下不了台,酒吧也砸了招牌,大家都不好看。影响恶劣的话,我只能让你滚蛋了。”
顿一顿,冷然道:“我认为你当前最紧要的是把歌单上的歌全部先熟悉了,好好练练。伴奏乐队,而或伴奏带子,都得自备。”
陈立行点点头:“好,我明白了,那我今晚可以上班了吗?”
郭瑷又扫他一眼:“你确定做好准备了?”
“呵呵,郭总,我以前跑过不少场子,很多歌早就会唱,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既然你有信心,那今晚就开始唱了。但我丑话说到前头,唱得太烂,客人起哄的话,自己识趣走人。”
归一酒吧是一间典型的静吧,昏暗的灯光,轻缓的音乐,适合放松消遣,谈天论地,交流感情。四周的墙壁上,还挂着不少涂鸦作品,营造出一种文化氛围来。
六点正,准时营业。
但这时候没有客人登门,显得冷清。
陈立行登台了,既然来这工作,在上班时间段内,哪怕没有客人听众,也得开工。
因为客观条件,他没有选择伴奏,而是自弹自唱。第一首演绎的歌曲叫《归雁》,是一首十多年前的老歌了,抒情流行类。
二楼办公室内,郭瑷点开电脑的监控视频,实时观看。
不用多久,听完了第一首。
“呵,也就那样。”
郭瑷给了句评价。
陈立行的唱功扎实,但唱法和音色中规中矩,找不出什么特色特点。
作为一个酒吧驻唱,当然是合格的。
可也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刘昊缠着推荐,郭瑷不会要这样的驻唱。市场上大把选择,没有特点的,很难获得赏识。
关了电脑,郭瑷拿起小包,出门开车离开了酒吧。她今晚有个重要的事情,要去赴约商讨。
第一天上班,陈立行稳扎稳打,唱了七、八首,挑选的都是有把握的老歌。
唱歌当然不可能一口气连着唱,每首歌之间会有间隔,或调音、或喝水、或休息。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七点过后,终于有客人陆续进门。有的孤身一人,有的三三两两。
陈立行不是初哥新手,在驻唱这方面经验丰富,见惯各种场面。不管客多客少,心态一直保持得很稳,只管唱好自己的歌。
又唱完一首,抬头一看,见刘昊走过来:“行哥,唱得不错!”
陈立行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表姐告诉我,你选择今晚登台,我必须来捧场。这不,还带了朋友一起来。”
他的朋友们已经坐在那边去了,满满一桌子。
刘昊又说:“等会我来点歌,唱《流浪歌手的情人》。”
正说着,那边又有一大群人进来了,男男女女,很是惹眼。
刘昊看过去,叫道:“队长带人来了!”
戴着一顶米黄色鸭舌帽的赵自若出水芙蓉般,只要她出现,便会成为焦点。
没办法,很多时候,在人们的视野中,颜值总能排在第一位。
他们人多,拼了一大桌才坐得下。
刘昊过去打招呼,赵自若说道:“恰好有同学过生日,所以就来了。”
台上的陈立行不方便下去,只能冲着赵自若微微颔首致意。
赵自若很傲娇地仰了仰头,算是回应。
苏元喜坐在她身边,注意到了这一幕,问:“若若,你们认识?”
“他便是我新找的主唱,叫‘陈立行’。”
“难怪呢,你带我们到这里,敢情是来捧场的。”
苏元喜一手托腮,认真打量:“长得还蛮帅,有一种沧桑的感觉。”
赵自若说:“快奔三的人了,我都是叫他大叔的。”
“大叔?嘻嘻。”
苏元喜被逗笑了,转头把这个信息分享出去。
其中一位个子挺拔的男生趁机凑过来,对赵自若说:“你怎么找个驻唱的当乐队主唱?我跟你说,这一类人可都是老油子。”
赵自若扫他一眼:“赵明,背后说人,可不光彩。”
赵明讪然一笑:“我是担心你被骗。”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好骗?我都懒得跟你说话。”
碰了个钉子,赵明只得退回座位去,跟身边相熟的同学说:“这间酒吧的布置氛围还行,但唱歌的差了点意思,难怪生意不好。”
同学笑道:“那是你的水平高,要求也高了。”
赵明双手抱胸:“让我上去,我唱得比他好。”
这句话就有挑事的味道了。
赵自若听得很不爽,当即怼道:“你唱得好,怎么不见你上去唱?”
另一位男同学有心帮赵明说话:“赵明上台唱了呀,他可是咱们学校第二十一届校园歌唱比赛的季军获得者。”
赵明当即得意地挺直了胸膛。
赵自若瞥了眼:“季军呀,好了不起哦。”
一个“季”字特意拉长来说。
赵明听出了其中的讽刺意味:“下一届,我一定拿冠军。”
“下一届给歌王你当!”
赵自若毫不客气地叱道:“最烦这样的人,见到什么都评头论足,说三道四,不就是想踩人,然后凸显自己如何优秀吗?但真正的优秀,根本不屑于显摆。”
赵明一张俊脸顿时涨红了。
苏元喜赶紧打圆场:“都是同学,一人少说一句。”
赵自若淡然道:“唱得好的人满大街都是,但写词呢?作曲呢?”
苏元喜问:“这位大叔还会写歌?”
“那是当然。”
赵自若掩饰不住的骄傲,不由想起那一首撕心裂肺的《空心》。
苏元喜又问:“写的歌怎么样?发表了没?让我们听听。”
赵自若还没回答,好像配合她一般,坐在另一个桌子的刘昊已经开始点歌。
“《流浪歌手的情人》,就是这一首。”
台上的陈立行说了几句感谢的套话,稍作调整,开始弹唱:“我只有一再,让你相信我,那曾经爱过你的人,就是我……”
《流浪歌手的情人》并不流行,更没热卖过。它的曲调风格注定了小众,但小众并不代表不好,其品质绝对在合格线以上。歌词描写的那种穷浪漫,带着淡淡的忧伤,在物质化的现代社会里难能可贵。尤其对于那些还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的少男少女们,有一定的吸引力。
“……在你身后,人们传说中,在苍凉的远方。你,和你的爱情,在四季传唱……”
……
“……我恨我不能交给爱人的生命,我恨我不能带来幸福的旋律。我只能给你一间小小的阁楼,一扇朝北的窗,让你望见星斗……”
一曲毕。
“好!”
刘昊带头拍掌叫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托一样。他叫好了,在座的朋友们自然不能扫了面子;然后是赵自若这边,也是一片拍掌声。
此起彼伏,带起了酒吧的第一波气氛,引起不少关注。
苏元喜惊喜地道:“这首歌真得可以呀,有一种忧伤的浪漫。”
赵自若道:“自弹自唱稍显单调,发表在易听网上的版本更好听。”
赵明坐在那边,心里酸溜溜的,但说不出什么话来。在音乐的范畴内,会唱歌是一回事,唱作人却是另一个概念了。
《流浪歌手的情人》这首歌可能不会火,但最起码,是一首成熟的作品,拿得出手那种。
台上的陈立行稍作歇息,喝了两口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酒吧内的客人也渐渐多起来。于是干咳一声,说道:“感谢各位朋友的捧场,接下来,是我今晚最后一首歌了,还是一首原创歌曲,叫做《余香》,希望大家喜欢。”
“啥?行哥居然写了新歌。”
刘昊嘀咕道。
赵自若眼睛睁得大大,当她听到“还是一首原创”的时候,下意识以为陈立行要唱《空心》,心里莫名担心,担心陈立行今晚的状态,在没有喝醉酒,没有点烟的情况之下,缺乏情绪的投入,很难唱得出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却没想到,报出的是另一个歌名,叫《余香》。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望文生义,这应该是一首很温馨很有爱的歌吧。
赵自若心里充满了期待。
她没有等多久,一段带着淡然忧伤的前奏响了起来。
“划一根火柴,将慵倦的夜点亮,吐出一缕烟,飘向半掩的窗。你纵身跃入酒杯,梦从此溺亡……”
从第一句歌词唱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营造出了一种感伤的意境,把听众的情绪勾住。
“快将尘埃掸落,别将你眼眸弄脏,或许吧,谈笑中你早已淡忘。而我在颠沛中,已饱经一脸沧桑。思念,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自然而然的副歌部分,充满了诗意的歌词直击心坎。
赵自若听得无比仔细,不愿意漏过一个字。
“往日记起来,暂能慰藉心肠;详尽来回首,才忽觉是荒唐。别惦记岸边垂的杨,你白色衣裳,只是发间的雨,想来仍留余香……”
酒吧突然变得很静,静得只有那带着些许沙哑的歌声在飘荡。
《余香》这首歌的旋律其实很平,很淡,没有什么复杂的转折变化,更没有高音飙歌之类。
但正因为这种淡,犹如醇酒,经久愈香,耐得住品味,让人回味无穷。而且恰恰与归一酒吧的氛围契合,来静吧消遣的客人,大都来寻求一份宁静品味。
如果换做是在闹哄哄蹦蹦跶的酒吧里唱《余香》,那肯定一点水花都没。
“我唱完了,再次多谢大家的捧场。”
陈立行起身鞠躬,背上吉他下台。
八点钟了,第二位驻唱歌手等在那儿,正准备上场。
这位歌手是个女的,叫做“安怡”,二十多岁的样子,齐耳短发,模样有点小端庄。她显然也听进去了,一脸羡慕地问道:“这首歌是你自己写的吗?写得真好。”
“谢谢夸奖。”
陈立行应了句,笑一笑,转到后台去了。
赵自若醒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竟没有拿出手机录视频,心急地问:“谁?谁录了?”
同学们纷纷摇头,一般时候,谁会把手机拿在手里随时随地录东西?谁知道陈立行唱得那么好?
“呀!”
赵自若有点抓狂了。
苏元喜小心翼翼地说:“若若,他不是你乐队的主唱嘛,想再听,叫他唱就好了。”
“是呀,差点忘了这一茬。”
赵自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晚要去胡同,让陈立行再唱几遍这首《余香》。
几遍?
起码十几遍啦!
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冷不丁又拿出一首这么好听的新歌。
那么,他到底写了多少歌?
苏元喜眼勾勾看着她:“若若,你变了。”
赵自若眨了眨眼睛:“我怎么变了?”
“以前你喜欢的是那种嘶吼的带着金属性的摇滚,现在怎么喜欢上这种感伤的歌了?”
“呵,那是你对我了解不够,其实我什么歌都听,只要是好听的。”
赵自若振振有词。
“是吗?”
苏元喜表示怀疑,不过刚才陈立行唱的,的确很好听。听完之后,有一种想再听一遍,甚至单曲循环的感觉。
……
夜间的燕京,车水马龙,好像一台庞大的机器,运转不休,永远不会停下来。
白云大酒店,三楼宴客厅,郭瑷坐在包间内等待着,神色渐渐不耐。
又过了好一会,约好的客人终于来到,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脑门光亮,肚子微凸:“哎呀,路上堵车,来晚了,还请郭总恕罪。”
郭瑷脸上带着公式般的微笑:“岳先生客气了,我也是刚到一会。”
男人一摆手:“叫岳先生就生分了,给面子的,唤声‘刚哥’就好。”
“好,刚哥,你请点菜。”
刚哥拿着菜牌,点了几样,嘴里说道:“其实应该到你的酒吧里去谈,那样最好,不过近期真得太忙,只能就近选到白云来了。”
郭瑷说:“没事,哪儿谈都一样。”
刚哥咳了一声:“好,郭总不但长得漂亮,人也大气。既然如此,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乐队在月底能够腾出一天的档期,唱一场,十万。”
“十万?这价格有点高了吧。”
“呵呵,郭总,你应该知道我们别针乐队的情况,现在的行情,只高不会低。实话说,这已经是友情价了。不是你的面子,乐队都不怎么愿意到酒吧去唱的了。”
刚哥慢悠悠说道。
郭瑷默然了。
别针乐队原来只是一个地下乐队,曾经在归一酒吧驻唱过一段时日。但在今年年初,乐队的一首《爱是一剂药》突然走红,流行起来。
不管是歌星,还是乐队,主要都是靠作品说话。有了作品,才有名气。
有了名气,也就有了市场。
酒吧的市场生意,竞争激烈,除了本身的硬件因素,还很讲究音乐人文加成,有水准的驻唱能增加回头客的数量。除此之外,还得不时举办活动,搞搞气氛,提高名气。
搞活动的不二法门,便是请圈内有一定名气的歌手乐队来表演。
这等于是举办一个小型的线下演唱会了,能够吸引不少新客来消费。
普通的驻唱好找,但有一定名气的歌手,而或乐队,又要具有性价比的,可就得费一番周折了。
整个燕京,上档次的酒吧为数不少。相比之下,无论规模还是名气,以及地理位置,归一酒吧只勉强算是中档。
酒吧的生意马马虎虎,节假日还好,平常时候客流量着实上不去。
所以郭瑷想请突然火起来的别针乐队来酒吧唱一场,但没想到对方的行情涨得那么厉害。
这钱她倒给得起,关键在商言商,不具备性价比的生意划不来。其实别针乐队的火,也就相对而言,真正论起流量,可能还比不过乐坛上的三线歌手呢。或者请那些过气的明星来表演,差不多也是这个价。
别针乐队的经纪人刚哥喝着茶,斯条慢理道:“郭总,如果你真得想让乐队去唱,请尽快确定下来,外边还有好几家在邀请呢,实在是忙。”
正说着,手机响,拿出来接,听了几句,眼睛亮起来:“花田音乐节?要请乐队去当特邀嘉宾?……有档期,必须有……好!好!好!”
他激动得脸都红了,挂了电话,站起来道:“郭总,这个对不住了。刚才花田音乐节的组委会打电话来,邀请乐队去表演。你知道,那可是国内排得上号的摇滚音乐节,乐队根本拒绝不了。我得立刻赶回去,叫乐队做好准备,去酒吧唱的事,只能看下一次机会了。抱歉。”
说着,转身就走了出去。
郭瑷坐在那儿,一手扶额,叹了口气。就在刚才,思考一番后,其实她已经意动。没想到又出了这一档事,根本没给她讨价还价的机会。别针乐队上了音乐节,以后的行情恐怕又得涨了。
大排档处,人声鼎沸,空气都是孑然的味道。
“让我们敬未来的大歌星一杯!”
刘昊举起杯子,大声说道。
他很兴奋。
一方面真心替陈立行感到高兴,与有荣焉;另一方面,今天在郭瑷面前大力推荐陈立行时,郭瑷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让他很不爽。现在陈立行拿出了足够优秀的表现,等于打了心高气傲的表姐的脸。
这让刘昊扬眉吐气,生出一种“我为伯乐,慧眼识人”的满足感来。
盛情难却,陈立行只得又喝了一大杯酒。
赵自若看不过眼了:“你刚唱了两小时的歌,还喝那么多酒,嗓子不要了?”
苏元喜瞄了眼,忽道:“若若,你不是还想听《余香》吗?快叫大叔唱。”
赵自若有所意动,但嘴里却说道:“现在我不想听了。”
苏元喜“啊”了声,联系到赵自若上一句话,心想她这是心疼陈立行的嗓子的意思吗?可是赵自若平日里,何曾关心过哪个?尤其是男人。
根本不是她的风格!
“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学校去。还有,刘昊,你们也散了,明天还得上班呢。”
赵自若站起来说道。
刘昊一脸懵逼,抬手看了看表:才八点半,时间早得很。
可面对赵自若如水的目光,他只得嘿嘿一笑:“好好,散了,各回各家。”
陈立行确实有点累了,两小时唱下来,十几首歌,虽然强度不是很高,但消耗在所难免。
一位歌者,想要长青,保持状态,日常生活的自律,特别是饮食方面的要求,有着十分严谨的注意事项。否则的话,一旦到了年纪,嗓子会废得非常快。
抽烟喝酒,酸辣烧烤这些,都是忌讳。
只是在潜意识里,众人并未在意太多,毕竟现在,陈立行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酒吧驻唱,根本没有到那么讲究的层次。
反而是赵自若先意识到了这一点。
嗯,她只是关心自家乐队的主唱的嗓子而已,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在返回胡同的路上,陈立行接到了赵自若的语音:“《余香》的版权登记了吗?”
陈立行回道:“登记了,暂时还没审核完毕,不过先唱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版权的归属纠纷,有一个十分重要的时间准则:不是看谁先唱出来的,而是看谁在版权局登记的时间最早。
如果没有版权意识,贸然唱给人听,被某些有心人抢先登记,那就欲哭无泪。
版权登记费用不低,把《余香》登记上去,陈立行最后的积蓄花费一空,如果没有这份酒吧驻唱的工作收入,他真得就要用赵自若的钱了。
“明晚我来点歌,你再唱一遍《余香》。”
赵自若的语气不容拒绝。
“好。”
陈立行没有拒绝客人要求的权力,况且对于这样的要求,他乐意至极。
……
星耀公司,制作部。
房间烟雾缭绕,老周坐在里面,打开邮箱,点击查看这两天的自由投稿。
“《落叶归根》?都五十年前的曲风了,现在才想起来投稿,这是睡了几十年才醒过来的老古董吗?”
老周忍不住吐槽道,很快看下一首:
“《毛毛虫》?我还会变蝴蝶呢,这是儿歌呀!”
“‘我愿为你跳河去,爬高山,掉落无底的坑……’写这个词的绝对是人才,一天到晚死来死去,你怎么不去死?”
作为公司里的著名毒舌,老周一边审稿,一边说个不停。
“嗯,《简单爱》?”
“呵呵,真够简单的。写的什么玩意?这是唱歌呢,还是念词?一点旋律性都没。这样的歌有人喜欢听我直播吃翔。”
老周受不了地一拍桌子:现在的自由来稿,质量越来越差,几十首里,挑不出一首能看得上眼的。看来还得抓紧制作部内部的人才培训和发掘才行。
……
热河公司,制作部。
快十一点了,房间里的灯依然亮着。
对于社畜小王来说,加班加点早已成为常态。他今年才三十五岁,可头顶的地中海区域每日倍增,相信不用太久,所有的头发都会随着青春而一地鸡毛,再不复存在。
近一段时日来,为了公司头牌杨曦儿的新专辑,整个公司都忙得团团转。
本就不是什么大公司,杨曦儿的成绩等于公司的晴雨表。更要命的是她上一张专辑成绩颇不理想,如果新专辑再败走麦城,其在乐坛的地位将岌岌可危,莫说进军一线,连二线头部都保不住了。
如果摇钱树倒下,公司还能存在吗?
因此上头的老总下了死命令,要不惜血本请人写歌。
命令是命令,可真正实施起来死都没有用,毕竟预算就摆在那,超一点倒无所谓,真要超出太多,那可真要了老总的命。
本来计划,新专辑要出十五首歌,结果一砍再砍,最后只能出十首了。即使如此,还有一首迟迟找不到合适的。
眼看时间所剩无几,再寻不到好歌,便会错过发歌的理想档期,到了那时,一旦跟那些一线大牌歌星撞期,可就血本无归了。
可有什么办法?该用的人脉都用了,该找的人也找了,好歌哪里那么容易获得?
小王长长叹口气,点起一根烟,吞云吐雾。他打开投稿邮箱,仔细地搜看起来。
外界投稿,大致分为两种,一种纯文稿;一种则是音频。
相比文稿,音频更为直观,好不好一听便知。
“这个不行。”
“这首也不好。”
“呵,还有更烂的……”
小王越来越不耐烦:咦,这首《光明》写得还可以。
他精神一振,认真看起来,情不自禁哼着:“当灰烬查封了凝霜的屋檐,当车菊草化作深秋的露水,我用固执的枯藤做成行囊,走向了那布满荆棘的他乡……”
手机铃响。
一种被打断的烦躁涌上心头,可一看来电号码,小王赶紧接了,恭恭敬敬道:“明姐,有何吩咐?”
“歌找得怎么样了?”
“还在选。”
明姐声音顿时高了:“没时间了,就用你自己写的那首《萤火虫》吧。明天在公司签歌,按标准价给你,就这样。”
电话已挂断。
小王有点愣神,作为制作部的一员,他当然也会创作,发表了一些作品,在圈内算混了个脸熟。但被成名歌星看中,这是第一次。
“时来运转,我这是要出名了吗?”
狂喜的心情如潮水突来,自己的歌被杨曦儿采用演唱,一笔不菲的版权费不用说,更重要的是明星带来的名气加持,爽,太爽了。
他忍不住在房间内尖叫起来。
至于邮箱里的外界投稿,那些水平良莠不齐的歌,已经不再有意义,统统扫进垃圾回收站吧。
第二天醒来,陈立行先去看邮箱,没有任何回复,心里暗觉失望。
差不多两天过去了,投出去的两首歌泥牛入海,杳无消息,不知是对方公司收稿多,尚没审核到呢,还是已经毙掉。
看来,想靠投稿卖歌的路子,也不好走。
歌曲的水准没问题,问题在于能否碰到赏识的人。毕竟文艺的东西非常具有主观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对于出身草根的无名之辈,机会才是最重要的,得不到机会,一切空谈。
而机会,往往要通过人脉关系。
陈立行去当个酒吧驻唱都得靠刘昊推荐,单靠自己去找,也许最后能找到工作,但耗费的时间精力一定会多得多。
那么,就老老实实先在酒吧唱着吧。
别的,看机会再说。
……
今天郭瑷提前过来酒吧,别针乐队没谈妥,得找别的人来。
“喂,吴老板,我是郭瑷。”
“对,我想问下你手上有没有艺人出来跑场的?价格不能太高,我这儿毕竟只是个小酒吧。”
“梓良?他不是演员吗?我知道他能唱歌,可都六十多了吧。”
“珊妈?呃,不好意思,她个人的形象风格与酒吧不太搭。”
……
“刘哥,我是郭瑷。问下你近期圈内有没有冒出来的歌手,或者乐队。”
“别针乐队我知道,别的呢?”
“张雷呀,他现在那首《燕京燕京》可太火,根本请不到了。”
……
接连打了四、五个电话,一无所获。
要小有名气,要风格搭配,还要价格合适,实在太难。
郭瑷揉了揉额头,感到头疼。她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关键在于别的酒吧都这么搞了,客源就那么多,你这边没有表演,没有活动,没有噱头,客人就会被别家吸引走掉。
这一走,再想拉回来,可就难了。
形势逼人。
现在的互联网时代,人人都是自媒体,人人都能当网红,为了包装,为了营销,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怪招手段都想得出来。个人也好,店铺也罢,都得花费心思来制造话题,才能吸引到流量。
不会变通,跟不上潮流的,最后只能黯然收场。
郭瑷是很想把归一酒吧打造成网红店的,也尝试了不少套路,但都弄不起来。
在经营方面,一直不好不坏地吊着,看似稳定,实则已暗藏危机。
生意场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想了一会,内心越发烦闷。
这时酒吧的副经理敲门进来了,递交上昨晚的业绩表。
郭瑷扫了一眼,不出意外,跟往日差不多,想起一事,开口问道:“昨天新来的那个驻唱,叫什么来着,对,‘陈立行’,他整体的表现如何?”
副经理忙道:“我观察了一阵,还行,气息比较稳定,没有出什么乱子。对了,他昨晚唱了两首原创,据说都是自己作曲作词的。”
“两首?”
郭瑷眉头一挑:“简直胡来。”
她阅人多矣,知道几乎所有的驻唱,都做着明星梦。对于他们来说,不管是在酒吧唱歌,还是街头卖唱,或生活所逼,或为了锻炼唱功和心态,又或者只是把酒吧街头视作平台,希望能一唱成名,被星探发掘,从此踏上光辉熠熠的星途。
那么,陈立行在酒吧唱自己所谓的原创,肯定也是为了找机会自我推销。
简单地说,就是夹带私货。
只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创作出来的歌曲能有什么水准?最多就能做到通乐理,顺口而已。
真有水平的话,何至于沦落到这等田地?
想到这,本就心情不好的郭瑷有点生气:唱一首原创情有可原,唱两首便是蹬鼻子上脸了。万一真唱出个好歹,闹了笑话,责任怎么算?
他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当没事,但对于酒吧,招牌可是砸了,传扬出去,就会成为圈内的笑话。
“陈立行唱的时候,客人的反应怎么样?”
郭瑷严肃地问。
副经理老实回答:“当时的客人不多,还有,刘昊带朋友过来捧场了。”
郭瑷冷笑:“那他肯定使劲拍手叫好。”
“是的。”
这一下,郭瑷心里亮堂堂的,一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手机响,瞄一眼号码,是刘昊打来的,这家伙,正想找他呢,自己送上门来了。
“表姐,我跟你说,昨晚行哥的演唱棒极了,以他的实力,你应该把他安排到十点的旺场。”
郭瑷忍住发火的冲动:“然后呢?”
就听刘昊大言不惭地道:“然后就火了呀,行哥获得更多的听众,酒吧获得更多的客人,两全其美,多好的事。”
郭瑷继续忍住:“确实是好事,听说你昨晚带一桌朋友来捧场了。”
“必须的,今晚我还来。”
“你最好天天来,天天捧,看能捧多久!”
郭瑷咬牙切齿地说,心口起伏,波澜壮阔。
刘昊疑惑地问:“表姐你怎么啦,是有人招惹你了吗?哪个家伙不长眼?”
郭瑷反而冷静下来了:“没事了。”
直接挂掉电话。
望向窗外,暮色开始降临,又到了酒吧开始营业的时间。
今晚,等会得下去盯着,看那陈立行究竟是怎么唱的。如果真是为了出名而乱唱歌,那就让他滚蛋,表弟的面子也不好使。
正想着,副经理快步冲进来。
郭瑷憋在心头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你敲门了吗?谁让你进来的?”
副经理吓一跳,脸色讪讪然,进退不是。
郭瑷没好气地问:“怎么啦?慌慌张张的。”
副经理连忙说:“郭总,你是在外面拉客了吗?”
“拉客?我拉什么客?会说话不?”
郭瑷柳眉竖起,又处于暴走的边缘。
副经理这才想到“拉客”这个词汇的歧义性,赶紧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说的是,下面突然来了一大波客,有点不正常。”
郭瑷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疑问:“现在,来了很多客?”
“是呀,足有好几拨人,快二十多位了,后面还有。”
酒吧六、七点的时候,可以说是门可罗雀,登门的客人寥寥无几。如今一下子涌进二三十人,肯定不正常。
走错门的?
怎么可能。
但近期我真没有在外面打广告,拉客呀,呸,老娘拉什么客……
难道是刘昊叫来捧场的?
肯定是了。
好小子,他是走火入魔了吗?如此行径,都赶得上疯狂的饭圈了。
“看我怎么收拾他!”
郭瑷怒火冲冲,穿着高跟鞋滴滴哒哒地走下楼去。
不管是捧人,还是捧场,都需要花钱的。
归一酒吧的消费不低,少则人均两三百,多则过万的酒水单。
郭瑷也不可能因为血缘关系而给刘昊免单,没有那样做生意的道理。
在家族的这一代子弟里,刘昊年纪最小,颇得长辈们宠爱,因此养出了这种吊儿郎当的性格。不好好上班,有空就跟着乐队上街卖唱,没个正型。
现在倒好,为了捧人,居然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尤其是一个男人卖力捧另一个男人,算什么事?
所以郭瑷很生气,她要狠狠叱骂刘昊一顿,然后让陈立行滚蛋……
“咦,这些人?”
到了一楼,抬头看去,发现不对劲。
客人的确很多,都把场子一大半的位置坐满了。但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互动交流,每一桌几乎都是独立的。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个捧场的团体。
而且,并没有看到刘昊。
如果他是捧场的组织者,这时候肯定在场才对。
门外还络绎不绝地进人,一个个神情兴奋,嘴里说个不停。
郭瑷特意凑过去,听到些言语:
“是这儿了。”
“真难找。”
“好多人呀,快找位置坐下,等会满座,就没地落脚了。”
“唱歌的呢,怎么不见人?我等着点歌呢。”
……
郭瑷听得一阵风中凌乱,凌乱中带着疑惑,疑惑中带着迷茫,反正就是糊里糊涂的。抬手看了看手表:十八点过五分了,陈立行呢?
上班迟到,必须扣钱!
在酒吧唱歌主要分两种,一种是驻场,一种是跑场。跑场比较自由,可以在不同的场子开唱,缺点是工作不稳定,收入同样不稳定;驻唱就正式多了,每天打卡上班,来不了需要提前请假。
陈立行其实五点过半就到了,提前来可以调音练手,做好准备,当看着一群群人涌进来的时候,他也有点摸不着脑袋,心情忍不住激荡起来。
深呼吸一口气,提着木吉他出来,走到台上。
哗啦啦!
下面的人齐刷刷举起手里的手机,一个个都开着视频呢,镜头全部对准了陈立行,晃得他眼睛都花了。
什么回事?
什么操作?
饶是陈立行两世为人,饱经沧桑,可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一时间懵在了那里。
下面的郭瑷瞧见这一幕,小嘴巴不禁张大,惊讶得胸前处的伟岸似乎又大了一分。
她不是没见过观众人群拍照录频,但基本都是冲着成名人物去的。
陈立行是成名人物吗?
他什么时候出名的?
我怎么不知道?
一连串的问号在脑海浮现,挥之不去。
然后就有许多观众在那抢着大喊:“我要点歌,《余香》!”
“我先点的。”
“快唱《余香》!”
喊声嘈杂而纷乱,郭瑷凑过去瞄,好家伙,这些举着手机的人,一个个似乎都是主播来着,正都在开播呢。
新网络时代,人人都能化身自媒体,直播带货,直播卖艺,直播吃货,直播写,直播打游戏,五花八门。
由于入门的门槛低,并不需要多高级的设备,甚至只要有一台智能手机即可。因此蔚然成风,这年头,你不是个主播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但不管什么行业,一旦形成规模,就必然会分成阶级。按照名气流量,主播分了大中小。底层的主播没有名气,只得默默打拼;而拥有一定粉丝数量的大主播,他们身价不菲,尤其顶尖的那几个,堪比明星级别。
平常时候,请有流量的主播来带货,做营销,都需要支付酬劳。
以前为了推广,郭瑷就找过几位不同的主播来酒吧做客,打广告。
效果有,但并不显著,后来就没有再做了。
那么,今天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主播不约而同地跑来酒吧里,对着陈立行开播。
虽然看着都是些小主播,但也是主播呀!
郭瑷知道主播出动,除了收钱做事之外,还有一个情况。他们就像是飞蛾,哪里着火了,有热点了,他们就会嗡嗡然扑过去。在主播的世界里,热点话题等于流量,等于一切。增热点,找话题,是他们生存的土壤所在。
比如说一个老奶奶在城市的某个旮旯里默默无闻,含辛茹苦地卖了一辈子包子,一天意外走红,产生了热点性质,于是一大批主播扑来,一天到晚对着老奶奶拍照录频,连老奶奶有多少条皱纹都拍得清清楚楚……
又有一个例子,说某个流浪街头的老乞丐,因为会读书,能写字,突然被发掘起来,摇身一变成为大师级人物。一拨拨主播立刻从四面八方赶到,围聚在“大师”身边,跪着拜师,跟前跑后,甚至恨不得帮“大师”洗内裤……
只因为大师是热点,只要跟在热点身边,就能拥有流量。
这是一个资讯发达的时代,这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时代,这是一个无处躲藏的时代。
那么话说回来,现在曝光在主播们镜头之下的陈立行,他也成为热点了吗?
凭什么?
……
轰!
摩托机车快速奔驰而至,停在归一酒吧门外。
赵自若脱下头盔,嘴里埋怨道:“都怪你,拖沓那么久,现在都七点半了。”
苏元喜从后座跳下来,笑道:“不是还有半个小时嘛,足够你点歌的了。我跟你说,最后压轴表演才是最佳时间段,就像昨晚一样。”
两人走进网吧,抬头一看,不禁愣住。酒吧里的客人比昨天多了不少,但台上不见陈立行的踪影。
人呢?
“队长,这呢!”
刘昊坐在那边,招手叫道。
赵自若走过去,问:“什么情况?”
刘昊满脸红光,神情兴奋:“你们来晚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陈立行呢?”
赵自若一下子急了。
刘昊叫道:“你是不知道,刚才那阵仗,简直人山人海,吓人得很……”
赵自若一把抓住他衣襟:“我问你,陈立行呢?”
刘昊吓一跳,连忙道:“队长,斯文点,行哥没事,他被我表姐拉到楼上去了。”
“你表姐把大叔拉到楼上去了?”
赵自若面若冰霜,转身登登登地就冲上楼。
苏元喜紧跟在身后,嘴里不停地道:“没事的,没事的,若若你要冷静,拜托你冷静点。”
刘昊呆在那儿,一脸茫然:本就没事呀,一个个到底怎么啦?
当初答应加入叛道乐队,说实话,他也是被赵自若的容颜给惊艳到了。不过后来,见识到赵自若的手段后,什么心思都没了,尊敬地叫起了“队长”。
刚才队长,好吓人……
不,我想要票!
半个小时后,办公室内的气氛总算慢慢恢复了正常,硝烟散去,火药味消弭于无形。
“事情就是这样嘛,那些主播一个个都像疯了似的,一首接着一首,每一首都要点《余香》,行哥在台上都唱十遍了。表姐见情况有点失控,只得出来解围,提前让行哥下台,带到楼上来。那些主播们找不到人,也就散了。”
刘昊说得唾沫子乱飞,神情依然激动不已。
赵自若瞥他一眼:“谁让你不说清楚的?”
刘昊还想解释,但面对那双清冷的眸子,只得赔笑道:“嘿,怪我,都怪我。”
郭瑷见不得自家表弟的怂样,哼一声:“那么现在,有没有人能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我想,我找到原因了。”
一直沉默的陈立行举起了手机,屏幕上正在播放一个视频,视频里的背景音乐,也就是bg,正是《余香》。
郭瑷拿过手机,仔细看起来。
这是发在b站的一个剪辑视频,名字叫《十大成年人的崩溃瞬间》,里面的片段都源自真实的街拍:
有实业老板遭受洪水天灾,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面对采访镜头哭不成声……
有断腿的乞丐手举酒瓶,腾挪过来对着大排档的食客敬酒……
有美丽的女子站在地铁车厢拥挤的人群里,想起了伤心事,无语凝噎,泪珠在画着淡妆的面庞上滑落……
有年轻人在医院里收到噩耗,当掏出钱包查看里面的钱时不小心将硬币散落一地。他一边哭,一边赶紧把掉落在地的硬币一枚枚捡拾起来……
还有夜归的上班族,坐在公车上,身前摆一个小蛋糕。今天是他的生日,但没有鲜花和祝贺,他一个人,吃着蛋糕,擦着眼泪……
一幕幕生活场景,一个个挣扎的人,鲜活而真实。
他们遭遇苦难,狼狈不堪,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终于瞬间崩溃。
当看到最后,那个被安放在外卖箱子的孩童,面对镜头露出纯真的一笑时,郭瑷忍不住眼睛湿润了。
这就是共情!
这个剪辑视频是昨晚十点多才发出来的,到了现在,播放量已经达到一百多万,一举冲上了该视频网站的热点排名榜,评论也达到了三千多条,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着:
“生活不易,负重而行!”
“每次看到这位小姐姐就想哭!”
“这首bg叫什么名字?好好听哦!”
“为了干净而站着,每个人都要坚强!”
“未经人苦,莫劝人善!”
“我要bg的歌名,哪位大神能告诉我!重酬!”
“世界很好,但下辈子我不来了!”
“人生难免有艰难的时候,加油!”
“哭了哭了!”
“bg叫《余香》,是一首原创歌曲,视频最后注明了的……”
b站的经营方式其实是走了网络避风港的规则,擦边球,使得这一类开放式的剪辑视频不归于商业行为,采用的素材比较自由,配乐也一样,故而无需获得相关授权。不过在制作表上,最好得注明来源。
配乐:《余香》;
歌手:陈立行;
地点:归一酒吧;
时间:晚上六点至八点。
写得很清楚,由此可知,该视频剪辑者应该是昨晚刚好在酒吧里,听到这首歌并且录了下来,然后做成了配乐。
这并不奇怪,那些up主跟主播差不多,经常到处跑,寻找素材,才能制作出有质量有看点的视频。对于他们来说,必须有敏锐的嗅觉,并随时随地做好记录的准备。
就像是新时代的记者。
视频火了,同时带火了《余香》。于是那些主播们像嗅到了血腥的鲨鱼,蜂拥着来到归一酒吧。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很清楚,并不离奇,也不突兀。既然某个推着板车在街头拉面的大叔都能在一夜之间火得一塌糊涂,那么一首有品质有态度的好歌火起来,也是正常的事。
这就是网络新时代,流量就像风一样自由,并且变化无常,一切皆有可能。
刘昊一拍手:“行哥,你火了,你真得开始火了。我就说嘛,以你的实力,怎么会不火?”
这家伙,赫然已化身小迷弟。
陈立行苦笑道:“火不火我不知道,但我真得不想再唱《余香》了。”
哪怕再好的歌,如果让你在短时间内重复来重复去地一遍遍唱,你也会感到想吐。
郭瑷一脸严肃:“不,你想唱,你也必须要唱。”
赵自若冷笑道:“怎么?还能逼人卖唱不成?”
她对于郭瑷有着一种莫名敌意,各种看不爽,尤其是胸前的伟岸,大就了不起吗?本姑娘才不放在眼里。
来了,又要来了!
刘昊与苏元喜对视一眼,感受到了又一场暴风雨的前兆。
郭瑷不理赵自若,对陈立行说:“你是酒吧驻唱,客人点歌的话,你没权力拒绝。当然了,鉴于这种特殊的情况,我允许你一首歌只能被点三次,而且点歌的价格翻倍,两百一次,全部归你。”
这样的价格有点宰客的意思,不过那些蜂拥而来的基本都是来蹭热点蹭流量的主播,不宰白不宰。
顿一顿,又道:“你要明白,网络上的流量热度往往就跟一阵风似的,很快便会过去。《余香》的确是一首好歌,但网上好的歌还少吗?所以趁着这样的机会,多赚点钱,是最好的选择。”
赵自若哂笑道:“我看你是要拉住大叔,给你酒吧带客吧。”
郭瑷双手抱胸:“那是当然,这摆明是双赢的事,光明正大赚钱,不寒碜。”
陈立行没有太多犹豫:“好,我没问题。”
诚如对方所言,赚钱不寒碜,他正需要钱。
刘昊忙道:“表姐,以行哥的实力,应该调到十点的旺场,才能更好发挥他的才能,并给酒吧带来更多的人气。”
“没问题。”
这一次,郭瑷答应得很干脆。
在今晚的事情上,她捕捉到了一个商机,原本压在心头的阻难问题似乎一下子得到解决,感到轻松而愉快,只要不太过分的要求,她都会点头答应。
刘昊又笑嘻嘻地道:“还有,表姐,我把行哥介绍到酒吧,可是立了大功。怎么着,你都得给我嘉奖。我要求不高,给我办一张酒吧金卡就好。”
郭瑷杏眼一睁:“金卡?想什么呢,最多送你一份果盘,爱吃不吃!”
陈立行等人走后,郭瑷坐在办公室内,心情愉悦地哼着歌,哼的就是《余香》。
这首歌,旋律简单,容易叫人上头。
没想到这家伙真有点本事,能写出这样的歌来。特别是里面那几句歌词,郭瑷挺喜欢:
“心门上一把锁,钥匙在你手上……”
来电话了:“郭总,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肖楠知道吧,她可以到你酒吧跑唱,一场八万。另外,介绍费是十万。”
在乐坛上,肖楠属于三线开外的小歌星,这个价格是正常的行情价。至于所谓的介绍费,也是行规。
对方说道:“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确定的话打钱,定好时间,我带人过来。”
娱乐圈中,头部的明星不愁流量,不愁收入。但下面的小明星可不行,他们往往得不停地接商演搞创收,为了赚钱,一天甚至会跑好几场。
商演分档次,受邀参加晚会,综艺节目之类属于高档,到酒吧夜店算低档,更低层次的还有楼盘开业,甚至富豪过生日之类。
反正只要钱到位,莫说献唱,各种奉献都是可以商量的。
如果没有今晚的事,郭瑷肯定很有兴趣跟对方谈,但现在……她沉吟片刻,说:“不好意思,刘哥,我门店目前暂时没有这个计划了,看下次吧,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那下次再说。”
对方很干脆地挂了电话,小歌星也是星,只要肯放下身段,不愁没活干。
郭瑷找到副经理:“老高,顾辉来了没?叫他到我这里一趟。”
顾辉就是酒吧的一位驻唱,负责十点旺场。歌唱得不错,就是性格桀骜,心气很高。
过了一会,副经理老高跑来:“郭总,我刚才打电话给顾辉,他说要请假三天。”
郭瑷脸色一沉:“又请假?这个月第几次了?”
“第三次,他说有事。”
郭瑷一摆手:“不管他了,从明天开始,十点的场交给陈立行,顾辉调到六点去。”
对于这个调动,老高并不感意外,一方面陈立行的人气摆在那,另一方面,对于顾辉,郭瑷早心存不满:“郭总,如果顾辉不愿意呢?”
“他想走就走,结完工资给他,不用留人。”
“我明白了。”
为了保持新鲜感,驻唱这个行业的流动性非常高,经常两三个月就换一拨。
……
陈立行并没有让今晚的事情搅乱心态,在别人看来,他火了,但他心里很明白这种所谓的“火”其实很虚。随着热度退减,那些只会追逐流量的主播们也会如潮水般退去,转向别的热点。只有真正喜欢《余香》这首歌的人才会留下来,并可能成为陈立行的第一批粉丝。
第二天起床,循例般查看邮箱,没有回复,看来那两首歌多半是被毙掉了。
没事,只要大本子在手,机会便在手里。
再去看《十大成年人的崩溃瞬间》,播放量已经达到三百多万了,评论过万。
毫无疑问,该视频的热度正处在上升期,看这趋势,起码还能维持几天的增长。
几天过后,热度就会降落。
而在此期间,陈立行会因此受益,归一酒吧的人气同样会被带动一波。
中午刚吃过饭,副经理老高打电话来,说有文娱公司的人找上门,要跟陈立行当面商谈关于《余香》的版权事宜。
陈立行一听,心中一喜:果然来了!
来得还真快,本以为得再过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