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付起冉奎这样的地头蛇、老油条来也从容得很,将冉奎和娄发祥玩得团团转。
想到娄发祥偷鸡不成蚀把米,出钱又出力,白白帮陈云州修了一段路,齐项明心里也不得不佩服,便是他也未必能做到。
陈云州的表现绝不是个初出茅庐,毫无经验,只有一腔热血的年轻人,倒像是个极为老练狡猾的政客。
管家也摇头:“依这位陈大人在庐阳的表现,即便是要上书劝谏皇帝,必然也会将话说得很好听。皇帝即使不采纳,应也不至于如此生气,将他贬至庐阳。”
齐项明点头:“没错。状元郎三元及第,几十年来第一个,皇帝对其很看重,若非暴怒,不可能将他贬低到庐阳。陈云州这么狡猾、心思深沉的人,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给自己的官途弄这么大个障碍。”
“大人的意思是,这个陈大人有问题?”管家小心问道。
齐项明轻轻一笑:“有没有问题,一试便知。正好,他们不是送了这么多好东西进京,还要给陈云州请功吗?咱们也掺一脚,准备笔墨。”
齐项明写了两封信,一封交给京城的探子,让其在京城私底下大力宣传陈云州在庐阳做出的成绩,还有送到京城的这几种农作物有多神奇等等。
先将陈云州的声势造了起来,再委托友人在京城官场寻机会捧捧陈云州,将现在在京城也非常畅销的玻璃镜子的幕后老板是陈云州这事也宣扬出去。
陈云州在京城大小也算个名人,一旦这种势造了起来,皇帝又表现出对他的嘉赏和重用,那京城相关的人自然会动起来。
尤其是那些曾经跟状元郎关系不错,状元郎出事后却逐渐疏远状元郎的势力眼见他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肯定会想着重新修复跟陈云州的关系,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若陈云州的身份没有问题也就罢了。
若他这身份有问题,京中来人,不用自己出手,他也完蛋了。
管家不由得对齐项明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爷高明。这陈云州的身份多半有问题,那状元郎从小苦读诗书,身体很弱,可庐阳的这位陈大人武艺高强得很,而且多智近妖,还拿出这么多稀奇古怪,世人从未见过之物,也不知是哪路蛇鬼神牛。等他身份被揭穿,那姓杨的也要受连带之责,大人将不费吹灰之力便扳倒他们,为公子报仇。”
齐项明阴冷一笑:“是该为我儿报仇了。派人加速送入京中。”
阿嚏,阿嚏……
陈云州连打了个三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咋回事,今天怎么老打喷嚏。”
郑深笑眯眯地说:“肯定是有人念叨着陈大人。”
陈云州不信这个:“郑大人,我这是感染了风寒还差不多。”
打喷嚏,很多时候是身体对你发出的警告。
这才是科学的解释。
郑深直摇头,陈大人又说他们听不懂的话了。
他提起正事:“大人,路已经修完了,流民们也已开垦出了不少土地,秋冬全种上了萝卜、莴苣、青菜等蔬菜,现在是让他们各自归家还是去砖窑、瓦窑干活?”
南方就这点好,冬天也能种很多绿叶蔬菜,一年四季都不缺新鲜的蔬菜吃。
陈云州琢磨了一会儿说:“不用安排去砖窑、瓦窑,但也不解散,安排他们去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建一个砖窑、瓦窑,继续烧制砖块、瓦片。”
虽然他们已经修好了从庐阳到庆川的路,但乡下的路还没修。
也没法修,因为现在人口密度很小,同样差不多大的土地,后世可是有十几亿人居住,现在只有几千万人,像庐阳这种比较偏远的地区,要走很远才有一个村落。
纯粹靠人力将路修到每个村子、通到每一家,太不划算了,目前也没这个必要。
但砖块、瓦片比较沉,从百草坡运往全县成本太高了,还不如就地建造,辐射方圆几里,十几里即可。
这也是陈云州上辈子在乡下扶贫吸取到的经验。
乡下很多乡镇,哪怕很小,都会有一个砖厂,以满足该镇附近村民的需求。
后世房地产发展迅速,对砖块的需求量很大,可有谁听说过哪家出名的砖厂?
没有,因为这些东西就地取材最便宜,成本也最低廉。若是从外地运输,那运费很可能比砖瓦费用都还高得多。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全县范围内多建几个,各地村民从最近的砖窑、瓦窑购买即可。
反正已经有了百草坡的经验,再建砖瓦窑也不难。
郑深听完他的分析,觉得很有道理,便安排了下去。
很快庐阳就进入了如火如荼的建设中,各地百姓可去砖窑、瓦窑做工换取砖瓦建房,也可去修筑堤坝、挖蓄水池、排水沟等水利工程来换取砖瓦。
其实这些往年官府每到冬天也会摊牌任务。
这就是各地最常见的劳役。
只是以前是义务劳动,干活没钱拿还要自己带干粮。
但今年不一样,干活可以记工,一天的工作时长可换两百个砖头或五百个瓦片,大家自己选。家里劳动力比较少,或者比较贫困的,凑不齐建房的砖瓦也可将自己换来的卖给其他人,官府不禁止民间交易。
这极大地提高了百姓们的积极性。
家里有条件的都想凑齐砖块瓦片建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家里条件不好的,也可攒些砖瓦卖给其他人赚些钱补贴家用。
所以这个冬天,各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不闲着了,到处找活儿干,有力气的去修筑堤坝、清理河道沟渠、挖掘蓄水池。
力气小一些的便去砍伐树木,给砖窑瓦窑送去。
家家户户都有事情做,到处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连流民们也加入了其中,天天忙得不亦乐乎,哪还有时间搞事。
而陈云州只需要给建造、烧制砖窑、瓦窑的工匠、青壮年劳动力提供一日两餐和一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即可。这点钱对于每个月上万贯的玻璃镜子的收入,那简直是毛毛雨。
这导致他那两万两银子非但没花光,反而还增加了。
陈云州盘点了一下,感觉自己这辈子也是天生富贵命,穷不了。
如今庐阳一切步入了正规,陈云州也闲了下来,无事可做。
这时候他收到了杨柏川的邀请,请他去庆川聚聚,打打猎。
这是上次就约好的。
陈云州欣然答应,将县里的事务交给了郑深打理,自己则带着柯九和大刘前往庆川赴约。
修了路就是好,不但马车不那么颠簸了,而且用时也缩短了大半天,上午出发,第二天中午便到了庆川。
进城安顿好后,陈云州先去拜访了杨柏川。
寒暄过后,杨柏川屏退了下人,蹙眉道:“云州,三个月了,朝廷怎么还没回我们消息?前几天我派了人去京城打探打探,但这估计得过完年后才有消息了。”
陈云州也觉得有些奇怪。
地方官员送信去京城都是通过各地驿站。
驿站有专门的驿卒和马匹,每到一地都可换马,速度较之商旅会快很多,这一来一回,两个月也差不多了,可三个月都还没消息。
“柏川兄不必着急,许是什么耽搁了。过阵子再看看,若是还没消息,那应该是朝廷不同意咱们的奏折。”陈云州看得开,“没有也无妨。”
捡便宜这种事,就是要想得开,有更好,没有也无所谓。
杨柏川皱眉低喃:“可这不应该啊。”
“算了, 不提这扫兴的事,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咱们说说去打猎的事,除了夏喜民,我还邀请了几位朋友,其中包括前两个月调来的通判陶建华。”
陈云州明白,杨柏川这是打算趁机将庆川官场的重要人物介绍给他认识。他拱手道:“多谢大人。”
杨柏川摆手,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云州,等我走了,我会向朝廷举荐由你担任庆川知府,提前认识以后做事也会方便很多。”
陈云州明白了,后天去打猎的都是自己人。
“柏川兄有心了,我明白了。”陈云州笑着说道。
杨柏川见陈云州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揭过了这个话题聊起了其他的。
次日,陈云州去拜访了夏喜民,顺便聊了一下玻璃镜子的交易。
陈云州已经利用玻璃完成了第一桶金的积累,而且能买得起昂贵玻璃镜子的人大多都已经买了,玻璃镜子的销量已经出现了下滑。
想要扩大市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降价,降到普通百姓都能买得起的程度。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镜子就应该人人都有一个。
所以陈云州打算将玻璃镜子的制造方法公布出去。
听到陈云州竟然要将这么个金娃娃公之于众,夏喜民极为错愕:“陈大人可考虑好了?”
谁家有个什么方子、技法不藏得严严实实的?
陈云州笑道:“想好了。技术要进步就不能固步自封,只有竞争,打破垄断,才能推动技术改革,制造出更好的玻璃。”
若只有一家,可以躺着就把钱挣了,老板和工匠都会不思进取。
现在的玻璃还远远不够,陈云州想起后世的彩色玻璃、钢化玻璃、降噪玻璃、防弹玻璃……
现在的玻璃不管是功能性,还是稳定性都还差不少,有非常大的进步空间。
夏喜民听到这话,有些错愕,又问:“那你们庐阳的工坊怎么办?”
陈云州笑着说:“夏员外,玻璃的用处很多,除了镜子,还可以做门窗、光学仪器、罐头瓶子等等,那个作坊连庐阳县百姓的日常生活都满足不了。”
建了砖瓦房,下一步就该配上透明干净的玻璃镜子,这样房屋的光线会更好。
若是能大规模生产玻璃,以后玻璃罐头也有指望了,冬天严寒的北方,人们也能吃上水果罐头。
夏喜民听陈云州的意思是要让珍贵的玻璃进入千家万户,错愕不已:“陈……陈大人志向远大,实令人佩服。”
陈云州摆手:“你也别把我说得那么高尚。我打算将玻璃制造方法放出去,但也不是白放,我打算卖给各地的大商人。夏员外你有渠道人脉,我有技术,咱们合作,卖的钱五五分。”
夏喜民肯定不知道,卖技术才是最赚钱的。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专利保护法,不然那真是躺着赚钱,一本万利。
夏喜民欣然同意:“既然陈大人如此信任在下,那在下就做这个中间人。回头在下便写信给各地认识的商贾。”
陈云州笑道:“有劳夏员外了,具体的价格你看着办吧,我相信夏员外。”
两人都是爽快之人,很快便谈妥了。
随即,夏喜民又邀请陈云州在府上用了饭才派车送他回知府衙门。
次日,一行人出门狩猎。
总共有八个人,除了杨柏川、夏喜民、文玉龙、陶建华,还有司法参军、府州监军几人,都是庆川地界上有头有脸的人物。
打猎的地方选在近郊的千枫坡,那一代种了不少枫树,秋冬之际,红枫满地,风景秀丽。而且那一代树林中没有大型猛兽,只有一些野兔、野鸡、野山羊、野鹿等之类的食草动物,比较安全。
因为离庆川城很近,大家并不打算在千枫坡过夜,所以只各自带了两三名随从,一行二十多人骑马出了城。
到达千枫坡后,杨柏川接过随从递来的弓,扬了扬说:“云州,可还记得咱们上次的约定?”
陈云州坐在枣红色的骏马上,爽朗一笑:“记得,比试一场!”
“没错,陶大人,你们做个见证。我跟云州,输了的人今晚城中最大的酒楼——百里香请客,不醉不归!”杨柏川做了个请的手势,“云州,你先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