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血腥
康若曼娜裹上最後一件外衣,戴着羊羔毛手套的手闷了点汗。带毛的靴子适合外出、柔软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脖子已经出汗了——但这似乎还不足以负荷外头的风雪交加,以至於莱德放下报纸盯着她看。墙上的指针正好指向3:25,沙发上的莱德正好摘下眼镜。康若曼娜将头发束起,伸手0上门把。而莱德依旧在火炉旁、毛毯中盯着她。
「明天早餐吃什麽?」他问,而目光回到报纸。
「三明治?我想还有些生菜——有番茄吗?」康若曼娜开门,雪花迎面袭来。
「有,再加一些洋葱怎麽样?」莱德看到了下一版。
「好啊,再弄一些牛n…热可可也不错。」康若曼娜关上门,莱德换了另一张。
十二月的风雪不容小觑—尤其这接近北极圈的地方。康若曼娜前进的不算快速,说实在的,她并不太喜欢周遭的树木与正被雪掩盖的泥土,尽管她住在森林边缘。很显然,凛冬的凌晨绝对不适合出门或赶路。康若曼娜抬头,唯一的一点亮是月光,此时被云,或是雪遮掩了,再一团烟雾中浮沉。她又低头,表上显示是4:29。
她走过无数次一样的路,在每个周日、每个跟今天相同的周日、跟今日一般的凌晨。拉拢了围巾与外衣,她再度留下一个即刻被抹去存在的脚印。头发被风吹的凌乱,还残留着雪片,但她不太在意,毕竟结果总归是一样的,大概如此?每次却又说不太准。康若曼娜知道,她离目的地是越来越近的,这就足够了。没错,她不会迷路,每次的结果都相同。
在每个走上这条路的日子,几乎都是相同的想法——往前走,右转,前进……不会回想到晚餐吃了什麽——今天是蘑菇炖饭。不太思考报纸或电视的内容——嗯…是的,这里的警力确实不太足。更不会去想莱德—他明天会用猪r0u还是牛r0u?啊,他也早过了28岁生日了——这样一来,可怜的康若曼娜,噢,即将成为23岁nv士,可以烤些饼乾。莱德生日那天就没烤,但她做了蛋糕,点缀着草莓,还用巧克力酱写了生日快乐。而饼乾得要n油,能让莱德去镇上买,顺便买几包面粉……还需要春天用的种子……也该添些新衣服了,还是买些布跟装饰让莱德裁几件?他倒是很擅长这些,上次那件紫se礼裙让丽丝跟夏瑟夫人她们夸了好久……对了,也该买把新斧头了,她甚至在这里闻到了铁锈味。莱德……遇到他的那天也是个下雪的日子、一个刮着强风的下午。
多久了?两年?抑或是更久?她早已习惯了森林边缘的日子,习惯了这个闯入她生活的男人。他带来了太多东西,也抛弃了许多事物,他们的灵魂却如此契合。康若曼娜鲜少过问他的过去,莱德也从未怀疑过她的选择。但她也曾经怀疑,她是否该再那个下午选择视而不见。
「啊。」康若曼娜脚步一顿,她想太多了,表告示着早已过了好几个钟头,微微显现的天光也能说明六点已然到来。离完全的天亮不远了,代表目的地将出现在视野中。她却有些懊恼的继续前进,想太多不算好事,那会让时光变得更加怪异,快?还是慢?她不喜欢这种随机的感觉,就如同规定凶杀案要加班,尤其在伟大的圣诞节前。
不出十分钟,办公室只剩三个人——奥兰克、ai拉西丝、以及金莉文。
「我要走了,我父母跟男友一家还在等我呢。」ai拉西丝补了口红,梳顺了头发,她摆摆手起身离开,走之前不忘用眼神提醒金莉文好好休息。
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奥兰克将咖啡一饮而尽。「这里只有你最负责,辛苦了。」他拍了拍金莉文的肩,围上围巾。「别太劳累。」
眼看着只剩自己一人,金莉文瘫倒在椅子里。成为探员实则不是她原本的梦想——她更想去研究动物。但在19岁那年,她好友的姐姐si於那位恶魔之手,看着泣不成声的好友跟好友一家,她决定做点什麽,但往往事与愿违,年少的冲劲一过,她开始感到心力交瘁。
「明明才26岁……」金莉文叹了口气。
她望着天花板——今年圣诞她也不打算回老家了。随着离家的时间增长,与长期陷入胶着的案情,她开始逃避面对家人朋友,甚至千方百计地回避与父母接触,写信也好,电话也罢,她往往用各种理由敷衍搪塞。
金莉文忆起某次休假返家——亲友簇拥着她,每双眼睛黏在她身上,左一言右一句地打探案件进展。或许对他们来说只是茶余饭後的话题——金莉文受不了他们关切的表情,与随後失望的神se。
她不止一次陷入怀疑——这是否值得,是否值得她放弃梦想,日日做无谓的忙碌。
「啊……」金莉文摇摇头,胡思乱想无济於事,她必须振作。
她再度翻看砖头书似的档案,目光落在六年前那个带来线索的案件。
「戴拉·可迪……」金莉文默念这个名字,思绪放到了「修nv」两个字上,而她那天正在为教堂劝募。金莉文皱了皱眉,如果能找到她,或许能知道更多东西。
不过问题是,从哪找起?这也是六年来无人尝试的原因之一,另外一点无非是探员普遍认为找到她也没什麽价值。而档案里没有任何关於她的可用资料,甚至连她在哪个教堂都无人知晓,但金莉文不想放弃,她相信戴拉还能提供讯息——哪怕是凶手那天穿了什麽颜se的大衣。
或许她能看出什麽——借住在旅店中可能表示事发地离她所在的教堂存在一段距离,如果从周边的教堂找起,能否找到什麽?
金莉文咬咬牙,尽管她可能是错的,但聊胜於无,大不了全部问一遍。她当即起身,匆匆收拾东西後小跑出了大楼。
深蓝se的夜晚挂着一弯明月,圣诞前夜的街道装饰着五彩小灯,两旁的店铺的橱窗洋溢着温馨。百货大楼前还有个大型圣诞树,上头的装饰品与顶端的星星发着光,街上的行人脸上写满幸福。
在这美好的氛围下,格格不入的棕se短发nv子一脚踩下油门。
8:52,神父盖b乐·科斯读着圣经,正好在马太福音那里。
信仰支持人,他乐於聆听神的话语。
「抱歉——!请问有人吗!」外头的敲门跟叫喊x1引了盖b乐的注意力,他起身拉开门,眼前是位棕se短发的年轻nv子,她看着有些急促,与疲惫。
「怎麽了?亲ai的孩子?快进来,外头冷。」他赶忙道。
「啊,谢谢。」金莉文步入教堂,温暖将她包裹。
「抱歉打扰您,我想请问这里有叫戴拉·可迪的修nv吗?」金莉文看见神父愣了一下,表情闪过一丝惊讶,随後思索了起来。
「稍等我一下。」神父在沈默了过後,貌似想起了什麽,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略微老旧的像匡。
「你说的戴拉,是她吗?」盖b乐指着照片里一个修nv问。
金莉文依循着记忆,对b了档案上模糊的照片,与相框里微笑的nv人,她点了点头。
「戴拉……她离开这里很久了,我只记得她去了一个小镇,位子有点偏远。」盖b乐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好像是叫绿什麽……」
「是绿地镇吗?」金莉文试探地问,一种兴奋感逐渐蔓延开来。
「对!就是绿地镇!」盖b乐说。「想当初我们关系不错……」他小声地说,看着有些落寞与怀念。
金莉文拍了拍这位神父的肩,「谢谢您,您帮了大忙。」她语气恳切。
「举手之劳而已,圣诞快乐,亲ai的孩子。」他露出一个笑容。
「祝您有个美好的圣诞节!」在离开前,她向老者挥手道别,盖b乐望着她离去,旁佛看到那个的故友。
「感谢上帝。」他轻声道。
「没想到会这麽巧!」金莉文飙着车,她在询问周边将近二十间教堂後,终於得到了有用的答覆。至於那个鲜有人知的小镇,她跟同学曾因家庭作业的原故造访那里,因为位置不太好找,她们还迷路了好几次。
金莉文将油门踩到底,兴奋冲上了她的大脑——她一路在夜se中飙车,忽略了时间的前进与路途的复杂,以至於直接开过了头。
金莉文沈默地停住了,她正面临一个进退两难的窘境——眼前只有一条路。
金莉文握紧方向盘,眉头拧在一起,迷路让她高涨的思绪与肾上腺素稍稍恢复正常,她得立刻想出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很显然,在一个没什麽光源的环境中,倒车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金莉文除了向前开,只能咒骂自己。好在,平安夜保佑,在漫长的三十多分钟後,她看到了什麽。
「光?」金莉文眯起眼再三确认,她确实看到了光——而且是来自房子的光!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松了一口气,暗自祈祷主人愿意在圣诞前夜收留一个突兀的怪人。
康若曼娜打了个呵欠,关了电视。
「我也觉得那个问题很蠢。」莱德往壁炉里加了些柴火。
「是啊,什麽样的智商才想得出那种问题。」康若曼娜裹紧了毯子。
「冷。」她闷闷地说。
「时间不早了,去睡觉吧。」
康若曼娜点了点头——一阵仓促的敲门声,与门铃声不是时候的响起。
11:57,谁会在这种时间敲别人家的门?莱德的脸se瞬间沈了下来,他拾起左轮并背在身後,走向大门。
金莉文不安的站着,在午夜时分,尤其是圣诞节的前一晚,打扰别人家确实唐突且无礼至极,重点是,很难不被怀疑。
在等待中,她浅浅观察了环境,这是栋规模颇大的别墅,一旁就是森林,想必环境事很不错的——屋主大概是中老年退休企业家,她默默地想。
金莉文更加局促了,原本平整外衣的底端皱了许多,她开始频繁调整站立姿势,右脚甚至差点绊到左脚。尽管她一头短发,但依然被顺了无数次。
就在她准备再换个站姿时——门开了,与中老年企业家截然不同,一个黑发绿眼的英俊男人看着她,样貌十分年轻,脸上还挂着一个和善且礼貌的微笑。
「抱歉,我迷路了,请问方便我借宿一晚上吗?」金莉文直视他问,虽说她有些心虚。
「请稍等。」金莉文看见男人关上门,大概是去询问其他人了。
金莉文吞了口口水,她已经做好了半夜开车回家的准备——门又开了,大概是询问得到同意,男人示意金莉文进屋。
别墅内明亮且温暖,木质装潢与淡淡的香气使人放松。金莉文坐在沙发上,面前是开门的男人与一个美丽的年轻nv子。
「你迷路了?」年轻nv子问。
「是的,我本来想去绿地镇。」
「今天不是圣诞节吗?你怎麽一个人?」她看着金莉文的眼睛。
金莉文一时语塞,「我有一些私人安排。」她别开目光。
康若曼娜将这名访客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用眼神示意莱德此人没有恶意。
「我是金莉文·欧舒露,请问两位的名字是什麽?」金莉文曾听说,微笑能迎来好感。
「莱德·提律。她是康若曼娜·赛耶纳。」莱德开口道。
「啊,好的。」金莉文有些困惑,两人大概是情侣,毕竟姓氏不同。
「我是她丈夫,她不喜欢冠夫姓。」莱德察觉了金莉文的疑惑,静静地说。
「我带你去客房。」康若曼娜起身。「也要拿几件衣服给你。」
「真是麻烦了。」金莉文随着她上了二楼,这里空间宽敞,摆设跟装潢的品味很好。
「这个房间有卫浴,等我一下。」康若曼娜随後拿了件睡裙,与一套盥洗用品出现。
金莉文赶忙接过,康若曼娜则对她笑了笑。
「好好休息。」康若曼娜语气轻柔。
金莉文身心具疲,她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爸妈还好吗?他们的身t好点了吗?他们还是会准备丰盛的大餐吗?他们还坚持等那个不会出现的nv儿吗?
怎麽越来越悲观。
金莉文闭上眼睛,又一次在脑海中抛出那些她所抗拒的问题。
金莉文深知,她逃避的心态占据了大多数时间,此刻也不例外,当回避成为一种习惯,便等同於宣判了对人与人间情感的si刑。
到底是什麽使自己在平安夜躺在别人家的床上?她选择放弃思考,疲惫与无奈侵蚀她的身心。
她试图说服自己,她只是愧於面对期望才做出这种选择——尽管这仅仅只是个堂而皇之的藉口,一个取材於杀人犯与凶杀案的拙劣谎言。
「很多人容易在那种年纪跟父母闹掰。」康若曼娜躺着裹紧被子,淡淡地说。「但我们都没有那种t验。」
「我b较好奇,她去绿地镇做什麽?」莱德伸手关灯。
「那位欧舒露小姐大概是个探员,或是警察。」康若曼娜道。
「怎麽说?」莱德饶有兴趣地问。
「我猜的。好了睡觉。」
黑夜从不漫长,圣诞节的晨光迫不及待——金莉文是被一阵香味叫醒的,时间是8:20,主人家貌似在准备早餐。
她匆匆洗漱,在收拾完了自己跟房间,敲门声恰巧传来。
「欧舒露小姐,要不要下来一起?」是康若曼娜的声音。
金莉文及忙开门。「好的!谢谢!太麻烦你们了!」
早餐非常美味——莱德的手艺极佳,氛围温馨且友善,而她也丝毫忘记掩饰对面前那杯茶的强烈喜ai,回过神来只感到十分羞耻。
期间他们聊了很多,金莉文慢慢也放下戒心。两位主人都十分温和且善解人意,金莉文便倾诉了她作为探员的一些苦恼,与对父母好友的自责,两人对此表达了深切的关心,并表示希望她能暂时放下烦恼,好好享受这个圣诞假期。
「你要去绿地镇的哪里?」莱德清理了完餐具问道。
「教堂,我想去找一个人。」金莉文放下茶杯。
「教堂?绿地镇没有教堂。你说的应该是森林里的那个。」莱德说。「延着那条路,每个分岔都是右转,再往前一段就会到了。」金莉文顺着他看向窗外,那里确实有一条小道。
不过莱德没告诉她,还有一条捷径。
「最好早点出发,路程可不短。」康若曼娜吃着橘子。「开车大概两个小时」
「我们今天还有事,不太方便带你去。」莱德语气惋惜。
「怎麽好意思?我现在出发。」金莉文简单收拾了一下後,向两人道谢与告别,便驱车前往森林中隐密的教堂。
「我讨厌在白天杀人。」莱德神se冰冷。
他将手枪上膛,深绿se的眼睛晦暗不明,康若曼娜喝了口茶,笑着看向窗外。
「不过看来你对她有点兴趣?」
康若曼娜没开口,只点了根烟,白烟飘散至空气中,混合、湮灭,橘se的火光挣扎着跳动,卷噬焦黑的边缘。
「不是戒了吗?对身t不好。」莱德皱着眉走近她。
康若曼娜右手夹着烟起身,向莱德靠近,两人的呼x1交缠,随後康若曼娜一把将烟塞进莱德嘴里。
「咳咳!」他被呛出了泪花,赶忙熄烟。回头看见康若曼娜穿上大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莱德叹了口气,抓起一旁的围巾跟车钥匙,枪别在腰间,老天,他痛恨白日杀人,他这个人已经够没原则了。
路途果然不短,两个多小时後金莉文停在了一个cha着斧头的木桩前——是谁遗忘的东西吗?她小心绕过去,将车停在了一旁的空地。
她穿着靴子的双脚踩在雪上,金莉文抬头看向教堂屋顶的十字架,yan光在折s後如同飞箭一般刺进她眼中,耀眼至极而难以直视。
金莉文别去目光,或许是她的错觉——总能闻到一gu铁锈味。她并未当回事,目光落在教堂敞开的大门上,正准备跨出第一步,却像是时间被定格般嘎然而止。
不对劲!四周安静到窒息——尽管是个小教堂,但也不致於一点人声都没有!这里更没有废弃的痕迹,不详的预感弥漫上来。
金莉文0着腰间的配枪向前走了几步,她察觉到这一部分的雪地透着一种淡淡的、异样的红。金莉文突然意识到了什麽,她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在寂静中更加快速、紧迫!
金莉文缓缓蹲下身向脚下的雪地挖去——一抹与yan光截然不同的红se侵占了她的双眼。
yan光在她面前的雪地上展开。
若十字架上的光是敬畏与圣洁,那雪地里的红便是傲慢与wuhui。
两者皆不可以目窥伺。
金莉文倒x1了一口气,铁锈味与雪地里的红se,都指向一个确定的解答。金莉文慌忙地向前看,眼前一部分雪地都隐约透着红,她发疯似的冲进教堂。
里头的状况几乎让她确定——恶魔在这进行了一场残忍、毫无人x的屠杀——地上、墙上,布满了各种乾涸的血迹!
一gu冰冷的寒意直直窜进每条神经,金莉文僵在原地,戴拉·可迪是否遇害?
凭藉着一丝希望与不可置信,金莉文凭藉直觉奔向教堂後的空地,果真在那里发现了一处人为翻动过的痕迹。
她拔起一旁的铁铲,不顾一切的,在不知过了多久後,她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刺痛,与碰到什麽的感觉。
「1、2、3、4、5??!」金莉文脸se发白,她认出了戴拉——修nv睁着双眼,表情平静,被停留在了最後一秒,她的面容却毫无血se。
修nv的心脏被子弹击中,血ye已经凝固在黑se的长裙上,像是突兀的服装设计。
金莉文努力保持镇定,这种毫无人x的行为,除了那位恶魔外没有一个人能做的出来!况且,在这种偏僻的地——
金莉文一愣,刹那间恐惧伴随清晰刺破记忆与思绪而出。
一切被击碎,重组,回归秩序。
金莉文抓着铁铲起身,底部嵌进了雪地里,她回头冲向停车的空地。
就在碰到车门把手的那刻,一声巨响在她耳畔炸开,玻璃成了蛛网。
车窗上子弹的痕迹映入金莉文的眼帘——但凡她再往左一点,碎的会是她的头颅!
「我很少,应该说根本不会在白天杀人。」在嗡嗡的耳鸣声中,她听见雪地里的脚步声,与一个平缓的男声。
金莉文忍受不适,在转身的瞬间ch0u出手枪,一个黑发绿眼的英俊男人站在那条血路上,枪口对着她。
「立刻放下武器!」金莉文大吼。她的喉咙乾涩,声音出奇沙哑,耳朵尖叫着疼痛。
她依旧不敢相信事实——男主人是那麽的温和有礼且善良,愿意施予一个陌生人援手。
「八年的连环杀人魔,你妻子会怎麽想!」金莉文想起康若曼娜温柔的声音与笑容,难以想像她被蒙蔽在这惊恐的谎言中多久!
「我知道啊。」金莉文的大脑在一瞬间空白——康若曼娜看着她由愤怒转为错愕的表情,她从树影里走出来,站在莱德身旁,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说实在的,我不想杀你,这会破坏我为数不多的原则。」莱德看着金莉文道。「你还有选择。」
「仔细想想,你究竟想要什麽。」康若曼娜淡淡开口,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和。
金莉文依旧举着枪,她多半会si在这里——si在阖家团圆的圣诞节当天,甚至连父母的面都没见到,她更无法想像两位老人伤心yu绝的模样。
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会成为徒劳,她的朋友跟同事只会悲伤的哭几分钟,接着像什麽都没发生一样,回到各自的生活与岗位,而杀人魔依旧过着惬意幸福的日子。
金莉文迟疑了。
她不甘心。
她还太年轻。
她很久之前就隐约意识到一个、一个无法承受与面对的现实——放弃从小的梦想,投身於探员这个职业,竟然只是为了好友姐姐的si?她甚至根本没跟她没说过几句话,她又凭什麽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与负罪感?以致於逃避至亲的关怀,不止一次抛下她满怀思念的父母。
难到餐桌旁那个属於nv儿的位子会永远缺席?难道她的余生会被困在由「质疑、否定、逃避」所构成闭环中?难道她要用一辈子偿还不属於她的债务?
为什麽?
这些根本不是她的责任,只是她y要揽在自己身上,进行一个可悲的自我感动,实现一个悲剧至极的个人英雄主义。
金莉文·欧舒露探员究竟什麽时候才能真正解脱?她所做的、所抛弃的一切只是为了抓住杀人魔,就算真的做到了——在那之後呢?她会满足吗?
或者等待她的只会是无法逃脱的空虚,与她难以释怀的、si去的时光与梦想!
她能想像,在杀人魔落网之後,那位朋友会露出感激的表情,或是痛哭流涕的请她吃几顿饭——便结束了,便「充分报达了金莉文·欧舒露探员的恩情」。
所以这一切究竟与她何乾?又与她父母何乾?
她是金莉文·欧舒露,还是金莉文·欧舒露探员?
她先是谁?
不,她是谁?
她是探员,是欧舒露探员——
是欧舒露家唯一的孩子,是欧舒露夫妇最ai的nv儿。
她是金莉文·欧舒露。
一阵鼻酸涌起,视线变得模糊,泪水滑过金莉文的脸颊,无声落下。
枪倒在雪地里,声音不重不轻,她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上膛。
金莉文笑了笑,举起双手直面两人。
没有恐惧,没有劫後余生的溃堤。
她只感受到从未出现过的轻盈,一种来自於灵魂的、起源於身心的安宁。
像砸碎囹圄,如冲破阻碍。
她终於选择直面心灵。
她真正解脱了。
yan光越过十字架洒在她身上,为棕se的发丝镀了层淡淡的、静谧的金。
神为获得新生之人献上美好祝福,何时何地,此时此刻。
康若曼娜来到金莉文身前,用手帕为她擦去泪水。「趁你还来得及。」她轻轻的抱住金莉文。
几乎是一瞬,金莉文在康若曼娜眼中瞥见了细微的怜悯,回过神来只看见纯净琥珀se。
「嗯……」带着允诺的鼻音,她回抱了康若曼娜。
很温暖,她想。
几个小时过後,金莉文站在别墅门口,姿态轻松。
「我不知道是否该跟你们道谢。」金莉文神se冷静却略为复杂。「但祝你们有个美好的圣诞节。」
「没有探员会跟凶手道谢。」莱德站在别墅门口,将一瓶未开封的茶叶放到金莉文手中。「圣诞礼物。」他道。
「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探员。」金莉文接过茶叶,耸耸肩。
「那祝你成为一名合格的nv儿。」康若曼娜笑道。
「谢谢,看来路途还很长。」金莉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再见了,但希望我们永远不见。」
午後的yan光最不吝於给予大地关怀,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人们在雪白与温暖中欢庆这全新的圣诞节,欢庆与祝福着世间万物、一切美好事物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