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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命运交响(上)(1 / 1)

春雷隆隆震耳,滂沱大雨实在扰人安睡。齐诗允几乎一夜未眠,独自在床辗转至凌晨五点。回房前,阿妈忧虑神情依然让她内心充满负罪感。虽然自己已经得到最大限度谅解,但她与雷耀扬的这段关系,仍旧存在随时会被倾覆的隐患。昨晚他在车里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时,她心中便肯定,这背后搞鬼的人八成又是程泰。眼下帮派纷争已经避无可避,一天之内,她与阿妈成为挟制雷耀扬的筹码,几人都被傻佬泰玩弄于股掌间。心有怒火与不甘,但白龙王的那番叮嘱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植根脑海,时不时会在关键时刻警醒她神经。她不想坐以待毙,但更不想阿妈身涉险境……可自己现在又能如何?即便现在她们被雷耀扬竭力庇护起来,下一次未能预料的危险又会在何时降临?如果雷耀扬也不能将那奸人铲除,如果他也会像阿妈说的那样突然离她而去,又该怎么办?一夜之间,两人的前路仿佛筑起一道无形屏障,重重艰险阻碍荆棘丛生,密得让人喘不过气。暴雨如注泼洒,沙砾般敲打玻璃窗,困意也逐渐被烦扰驱散。齐诗允睁眼思酌良久,索性起身悄悄进了书房。台灯逐渐为房间蒙一层暖黄,照亮桌面上一个棱角圆润实木相框。女人垂眸,仔细端详这张珍爱照片,不自觉伸手去触碰。她用指腹一遍遍摩挲,不断经过被玻璃隔绝温度的那张面孔。内里框住一家三口合影,照片右侧,是父亲竖写的一列端正小楷:一九七七年四月九日,爱女诗允十岁留影。思绪回转时空倒流,她想起在摄影沙龙影下这张相那幕其乐融融场景。因为齐晟觉得十周岁纪念意义非凡,所以那天特意推掉许多工作从早到晚陪着女儿,过得比之前每一次生日都隆重。以至于齐诗允偶尔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无比幸福。生日当天她起了个大早,满心欢喜换上父亲从日本出差带回的时兴裙款,同相貌温婉的母亲坐在一起影相,模样灵动又俏丽。几个相熟的太太们见到齐诗允后都赞不绝口,可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被另一旁的齐晟吸引爸爸衣着常年不变,总是西装马甲三件式笔挺绅装,却衬得他极为符合本港成功人士身份,年过四旬还仪表堂堂玉树临风,说是师奶杀手也不夸张。以至于她曾在心中幼稚地设想过,自己将来也要嫁给爸爸这样温良俊逸的男人。记得那年初,海洋公园落成,跃升为港岛热门娱乐新地标,也是女仔三不五时就会光顾的去处。影完相,一家三口自然也出现在其中。杀人鲸「海威小姐」从池中飞冲旋转顶出红白水球,赢得观众阵阵掌声雷动,旋转木马与太空摩天轮上也有父女二人身影……记忆中,那些欢笑声未有过间断,无忧无虑感觉在心中满溢。只是当时谁也不曾想到,一年后,爸爸会突然抛下她们母女,惨死家中。每次回忆起那鲜血淋漓画面,心绪久久都不能平复。齐诗允控制胸腔中泛起的酸意,将书桌左侧第三层锁住的抽屉缓缓打开。内里,一个牛皮档案袋尘封已久,是自己无法逃避的现实。她翻出案发当年指控程泰的诸多诉状,还有些千辛万苦搜集到的其他受害人的采访罪证。看着程泰的名字出现在一页页纸上,想起他那张令自己作呕的嘴脸,恨意翻涌不息。难道这辈子……她都奈何不了那个恶人?她捏紧手里泛黄纸张,脑海不受控地筹谋计划,筹谋着如何揭露程泰恶性,如何让那男人受到应有的惩罚……可如果,阿妈因此又受到牵连———空气突然凝滞,她不敢继续细想。女人抬眼望向窗外遮天蔽日的倾盆雨幕,矛盾情绪也随之陷入一片晦暗中。天色渐亮,齐诗允从卧室穿戴好打开房门时,阿妈正巧也出现在客厅里。经历昨晚那番心声袒露,也理解他们隐瞒自己的原因,但知晓雷耀扬真实身份的方佩兰还是觉得无法彻底释然。她反复在脑海里思量,自己这样的决定,对女儿来说到底是好还是坏。因此这一夜,她也几乎没有合过眼。母女二人面容上不同程度的倦容,都让彼此心底难受异常,可这样再次相对,竟说不出话来……又静默了几秒,正当两人都想开口时,门铃突然响起。方佩兰满眼疑惑,齐诗允也立刻警觉起来。现在风头火势,且雷耀扬昨晚离开后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来电或者讯息,她心下紧张,镇定了几秒后示意阿妈不要出声,自己则是悄悄走到玄关处,仔细聆听门外动静。当门铃响了第二遍,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女人屏息凝神只感觉心脏在极速跳动,立刻想要转身进厨房找件衬手的武器。“允姐,快开门,我是加仔。”“允姐——”听到熟悉的音调,她长舒一口气,精神顿时放松了不少,但也疑惑这时加仔来找上门的原因。看到这情形,不远处的方佩兰也觉得莫名其妙。虽然加仔她也常见到,只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来?雷耀扬昨晚离开后又去了哪里?难不成真的会为了她们去找程泰寻仇?昨晚从女儿口中得知最近一年多发生的事,想起雷耀扬与她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实在是不忍继续苛责。可她们现在不仅未能摆脱危险,还似乎越陷越深……而就在她思索的空档,齐诗允已经把反锁的门打开。当两人发现加仔和阿兆神情严肃地站在门外时,刚刚松弛的心再次紧绷起来。待两个男人进了家门,齐诗允在关好的同时,立即把心中想法对他们脱口而出:“是不是他有事?!”闻言,加仔和阿兆都对她摇摇头以示否定,但面容上依旧是她不多见的紧张。一旁的阿兆忽然笑了一下,试图缓解气氛:“允姐,耀扬哥没事。是因为太忙了抽不开身,所以叫我们两个过来———”“吔,来不及多讲喇。你同伯母赶紧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听完,方佩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只觉得提心吊胆,实在是难以抉择。齐诗允同样犹疑,转过脸看向阿妈,似乎是想要征求她的意见。一时间,几人互相对望,只剩茫然。此刻,挂钟秒针转动声变得清晰无比,女人心中叹了口气,决定暂时对现实妥协:“他叫我们去哪?要去多久?”“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清和也不能一直不营业。”“允姐,去耀扬哥在半山的住处,最多三日,那里防卫森严,比这里安全。”“酒楼那边已经交代过阿ben去安排好,就当作是放松几天,很快就会恢复正常。”加仔说着,慢慢舒展开眉头,尽量平淡地向对方传达雷耀扬的命令。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大佬这次的紧急计划到底有多凶险。思考了片刻,齐诗允点头应承下来。毕竟现在牵绊和弱点太多,她不能行差踏错贸然去扰乱雷耀扬制定好的计划。女人转过身走到阿妈跟前握住对方微凉的手,决意听从那男人的安排。中午之前,傻佬泰在八个牛高马大的保镖围护下,从渣打银行匆匆走出。众人拎着的大尺寸皮箱内装满现金,份量沉甸甸,陆续放入货车后备箱时,能看到车胎明显下压了好几公分。虽然如愿以偿独吞大半赎金,但傻佬泰神色凝重,并不像头一晚那般高兴得意。因为此刻,程啸坤被拘在差馆脱不了身,业界最好的金牌大状还在与差佬斡旋。两个夜场被勒令关闭整改是小问题,但儿子车内那包无故出现二十克可卡因却坐实藏毒铁证。加上回归在即,警方严打各类犯罪活动,涉毒更无异于在风口浪尖寻死。这几日内但凡接触过程啸坤座驾的泊车仔都被叫往警署,去比对包装袋上的指纹。但几个钟头下来,得到的都是让父子二人大失所望的结果。毒品包装袋被藏匿在驾驶座侧板,时不时就会被车主不慎触碰到,明显是被人特意安排好的陷阱。

而这背后始作俑者,一时间让他无法明确目标。仇家太多,以至于他头绪混乱。傻佬泰不禁怀疑跟在程啸坤身边每一个人,起初怀疑是高文彪残党,也怀疑是雷耀扬以牙还牙,而远在加拿大的吕乐也有逃脱不了的嫌疑。丸仔全港社团都有贩售,年轻人追求刺激在夜场嗑上头闹事早就见怪不怪,但源头实在无从下手。只是和合图去从年底才开始接触可卡因,但目前高纯度的都是由大圈仔坐庄暗中散货,加上两个帮派从前有些摩擦,也不能被他排除在外。勒索计划是程泰思虑很久才决定铤而走险,一部分钱财填补账目亏空之外也要为后半生作打算。这件事除开程啸坤和挣爆外,只有极少数人知晓。昨日深夜雷义约见他开诚布公,两人交谈内容也大多论及雷昱明。看样子那老狐狸信了自己挑拨离间那些话,除了湾仔警署外的一番争执,并未与雷耀扬有任何联系。他深知,于雷主席而言,家族利益和名声才是头等要紧事,那个逆子也不会因为此事就轻易改变想法。他听说雷耀扬只是一味关心齐晟女儿,从差馆捞出齐诗允后在旺角逗留许久,像是完全不顾父亲和大哥死活。以自己这些年对他的了解来看,一直嫉恨雷昱明,痛恨雷义夫妇,才是那小子心底最真实想法。目前唯一令他欣慰的是,昨夜程啸坤安排在清和闹事的四个细佬拿钱跑路,其中一人今晨来电报了平安,即便奔雷虎要去寻仇追踪也为时已晚……想到这里,矮胖男人靠着车座椅背松一口气,正打算闭眼小憩时,副驾座的挣爆转过头朝他低声开口:“老顶,刚刚那边又来电话,说差佬差点找到他们。”“他们还问…什么时候才能拿到钱。”闻言,傻佬泰都懒得睁眼,一脸不耐烦神色:“催催催,催他老母!拿这么多现钞不要时间?叫那几个死蠢两点半在南丰纱厂等。”“给他们一千万已经是仁至义尽,要是还敢啰里八嗦,你懂怎么做。”右眼蒙上眼罩的高大男人点头应声,又转头回视前方。虽瞎了一只眼,但察言观色的功力却更胜从前。既然勒索目的达成,大笔钞票到手,当下把太子爷从差佬手里解救出来才是首要任务。“阿爆,叫人盯住雷耀扬,我总觉得不大对劲…”“那么快就能把那个衰女捞出来…难不成他手眼通天,还能同「一哥」有特殊交情?”“还有高文彪…继续派人去找,管他是死是活都要有个交代,也好给字头里那些老东西一个说法。”两人对话间,黑色富豪已经进入深水湾地段。因为担心程啸坤情况,程泰一夜未有安眠,只得趁这十几分钟空档闭目养神,可大脑一直在不受控地运作。今晨,临近产期的二姨太和哭闹不休的大房李美莲都被送至机场飞往日本避风头。现下挣爆需要按照计划去应付张子强,他则是折回深水湾家中,将部分现金妥善存放起来另做安排。因为之前大师细算过,二房腹中的老来子属相八字能旺他,所以那孩子既能为他延续程家香火血脉,也是他后半生寄望,只盼今日诸事顺遂,他这个湾仔皇帝还能够继续在港岛呼风唤雨。六辆轿车陆续在欧式洋楼外停稳,挣爆依照计划调转方向,带上大笔现钞和几个打手去往位于新界的南丰纱厂。此时,本就灰败的天空乍然响起几声闷雷,矮胖男人暗骂几句鬼天气,咂着卷烟大步跨入前廊,几个保镖紧随其后。突然间,傻佬泰顿觉右眼皮跳个不停,他不禁驻足,抬头仰望这广袤无际的苍穹。看这天色,似乎又要落雨。一些早已淡忘的记忆,如海啸般汹涌袭来。他自告奋勇杀死齐晟那日,与此情此景毫无二致地高度重合。当宋曼宁的凄厉尖锐的哭求穿过时间罅隙回荡在耳边那一刻,眼前猛然浮现被死勒住脖颈、吊在阳台上摇摇摆摆的一具血淋淋尸身…而后,更多张惨死他手中的各色面孔走马灯一样冲击视觉,引起他太阳穴一阵莫名刺痛。傻佬泰感觉脚下不稳,忽然站着倒退了好几步。“大佬,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太累了?”“扶你上楼睡一下?”跟在身侧的保镖关心道,但对方站定摆摆手说着不用,又迈开步伐往宅邸内走去。电光火石间,耳畔传来一阵轰隆巨响,但听起来不是雷鸣,更像是庭院大门被重重关闭封锁的声音。还不到一分钟,洋楼内众人喧闹嘈杂不已,傻佬泰做贼心虚顿觉不妙,当即抱头鼠窜,打算奔逃回宅内避险。慌乱中,枪声四起,其中一发子弹飞速擦过矮胖男人耳廓,射到他身后地砖上,掠走他一部分听觉,只剩下阵阵尖锐的嗡鸣。事发太过突然,就连思考半秒的机会都没有。方才还竭力掩护自己的保镖惨叫一声后便倒地不起。残留的金属硝烟味惊得他站在原处,令其双脚灌铅一样,完全挪动不了分毫。“嗖———”地一声划破湿闷空气,又一枚子弹以猝不及防的速度从枪口迸发,程泰回过神想要躲避已是无用功。这一枪准头极好,弹头如钢铁水蛭一样钻入他右侧小腿,热意与酥麻感刹那蔓延周身,随之,一股强烈剧痛在皮肉内快递放射。只见矮胖男人无力地半跪下去,鲜血泉涌般从弹孔冒出,洇湿脚下一片区域。这赶尽杀绝的举动,令傻佬泰青筋在额间暴起,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时,一束激光红点不偏不倚,准确指向他额心。即便全身汗毛倒竖,程泰也勉为其难镇定心神,只可恨自己现在连还击的力量都没有。浑浊双眼微眯着望向二楼露台位置,矮胖男人看到狙击枪口稳稳对准他,而狙击手背后,正慢慢显现一个熟悉身影。“——高文彪?!”“个扑街仔……你居然还没死?!”见状,程泰大为恼火。此刻他才察觉到,从刚才他进入宅邸开始,家中寂然一片,就像是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因为诸事在心中烦扰情绪不佳,加上他也并未设想过,会被这熟悉自己家宅和防范措施的衰仔在暗中伏击。高文彪左手缠着绷带,蛋挞头梳得一丝不苟,通身白色西服把他包裹得文质彬彬,语调却是戾气十足:“大佬,我们两个的账还未算清啊…怎么可以不明不白就见阎罗?今日刚好是我入社团第十五年,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的好。”“我从十六岁起就跟你,帮你杀过人,替你蹲过监,龙头位置你不肯让那无所谓,但如果你想要我的命做程啸坤的垫脚石,那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话音落下,宅中随即出现手持枪械的马仔朝傻佬泰方向迅速逼近,直到将他团团围住,不留任何缝隙和退路。未跟着傻佬泰进入的那几个猛汉被隔绝在外,此刻庭院中已是黑压压一片,一把把枪指头颅,恨不得全都龟缩成侏儒遁地逃跑。矮胖男人忍住剧痛环顾一圈,被这情势逼得彻底激怒,就连心底的恐惧和胆怯都忽然从体内消散开来,只剩下满腔愤懑:“以为找这么多矮骡子来我就奈何不了你?”“不要忘了,现在我才是和合图话事人。”“欺师灭祖的东西,就算你今天杀了我,字头里的叔伯元老也绝对不会允许你上位……”傻佬泰说完嗤笑出声,语调轻蔑又鄙夷。既然当下他手无寸铁还击无望,那就要凭借言语中的威慑力,为自己找回一点面子,争取转圜的生机。可对方明显不吃他这一套。高文彪面无表情与他冷眼相对,只微微一抬手,几个细佬便上前将面色铁青的矮胖男人钳制住。“大佬,我上不上位由不得你说,想必叔伯元老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他们要是知道你在背后搞三搞四损伤社团利益,还妄想子承父业继续把控和合图……到底谁会死得比较惨?”“喔,还有,刚才忘记告诉你,阿嫂和二姨太的航班延误了…”“不过你放心好喇,我会安排人替你好好送她们去日本做鸡,听讲那些扑街变态好钟意人妻,就连孕妇都不放过……”高文彪一边说,一边转变成一脸奸邪神色。而在众人面前听到这番侮辱性极强的言辞,本不甘就此屈服的程泰顿时被气得双眼充血,额间一道道青筋膨胀得快要爆裂。他拼死挣扎向前,用尽全力撞倒几个壮汉,一心只想突出重围冲上楼与对方殊死一搏。而在这场混乱的推搡之中,他再次被密不透风的人墙围攻倒地,最后半点希望也无。见状,露台上的高文彪笑得讳莫如深。想不到被他谎言激怒的湾仔皇帝,也会有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这一刻。男人只觉得心情大好浑身舒畅,连被重创的左手都快要痊愈。“好喇,你同我的烂账留下慢慢算,你这条烂命,我也会留住慢慢收。”“大佬你撑住点,保持清醒,还有个人想见你。”——————————————————一哥:这里的一哥不是许一,而是每一任香港警务处处长,因为其座驾车牌号是1号,所以被民众戏称为一哥。——————————————————骚瑞各位仙女我又来迟了,因为上周重感冒加上打工太忙好几天没码字,好b溃啊……2200加更我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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