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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架遇到劫道的?(1 / 1)

发现自己与未婚夫走散的瞬间,殷珂蓦然萌生出想要逃走的念头。

这念头仿佛来得突然,可又似乎早有端倪,或许只是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假装视而不见罢了。

逃离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有问题吗?

没有。

逃离一个处处留情,哦不,处处留精且只拿他当个生育工具的未婚夫,有问题吗?

肯定也没有。

可假如这婚姻是一场众人瞩目下的家族联姻呢?

那,就有点麻烦了。

再假如这个未婚夫是个黑白通吃的土匪头子呢?

麻烦绝对会很大。

殷珂的唇角抽搐两下,决定先找地方冷静冷静再思考要不要回去看许少威那副不咸不淡的嘴脸。

多么理智又正确的思路啊。

但结果就是……坏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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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珂走在安莱市内一条人声嘈杂的街道上,一边习惯性盘搓手里的白玉珠串,一边轻轻叹息。

他的思绪很乱,乱得如同街道两侧那些一束束一团团高高挂在木头杆子上的黑色电线一般——乍一看下觉得应该有个明确走向,可想要仔细理一理时又分不清哪根接着哪根。

殷珂微微仰头,看完蛛网一样的电线又看向杆子上垂下来的满是尘土的彩色条幅。

他人在g国安莱,可安莱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地。许少威说要带着他回去国见九叔,结果却半道停在这么个开发程度十分落后的城市。

没有人出面告诉殷珂停留的原因,他未来的丈夫甚至一发现他想要开口说话就会把脸转开。

想到这里,殷珂的胸口中骤然涌起一阵更加难以驱散的烦闷。他被憋得头晕,快走几步扶住街角斑驳的水泥墙壁。

可手还没扶稳,几个浑身酒气的人就撞了上来。

“不好意思,我……”殷珂下意识地表现出教养和礼貌并打算避让,然而话还没说完,后颈就传来沉重的钝痛。

夕阳与粉紫色的晚霞瞬间与刚刚亮起来的昏暗路灯扭曲成螺旋状,四周的空气也凝滞了一般无法被吸入肺中。

一切都发生得毫无预兆又似乎早有预谋。

殷珂最后的意识是隐约听见急促的刹车声和脚步声。等他再清醒时,人已经被五花大绑仰躺在一辆顶棚肮脏的卡车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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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上的防水布被风吹得呼啦啦响,时不时还有树枝剐蹭的声音。

车子似乎是在山路上快速前行,颠簸得令人反胃。

适应黑暗后,殷珂借着防水布缝隙透进来的一点点光亮发现车里或坐或躺着不少人。

躺着的人大多跟他一样,手脚被结结实实捆住,嘴里也塞着布团,而那几个坐着的人影则全都抱着机枪。

风声、剐蹭声以及轮胎碾碎土块的咯吱声中,一个男人懒洋洋用当地土话低语道:“这趟运气苏达,好几只猪仔都白白又嫩嫩噻,看一眼都觉裤档里痒麻麻……”

话音落下,车斗另一侧立刻响起几声同样不怀好意的讪笑。

“喂!”一个颇有些威压的声音从殷珂头顶传来,“你几克!裤裆里的鸡儿不惦记要了噻!”

“知咯,知咯,莫做完性别检验之前不得行碰猪仔。”懒洋洋的男人应过之后又低低啐骂道:“干哩娘……牛啥牛……不就是帕灿脚卡边的一条狗噻……”

那蚊子嗡嗡一样的咒骂被颠簸声和发动机的轰鸣盖住,穿不过半个车斗就被漏进来的风吹散了。

被捆住的殷珂刚好挨得近,不仅听得见怂人骂街,还能顺便“欣赏”其他几个人的闲聊。

有抱怨,有唾骂,还有下流的骚话,混杂着枪托因颠簸而磕砸车斗底板的“咔咔”声,实在是刺耳至极。

带着豁口的旧迷彩装一颠一颠抖出尘土渣子,扶着枪管的脏手上横亘着丑陋的疤痕,满是胡茬且被晒到脱皮的下巴咯吱咯吱咀嚼着什么,干枯开裂的唇角隐约透出铁锈色的汁水……

这几个人贩子真是太恶心了!

对,不是绑匪,而是人贩子。

殷珂在听到“性别检验”一词后就立刻有了如上推论。

要知道,虽然这世界上虽然除了男和女两种相对显而易见的性别外,还有abo区分。

然而,alpha和oga的人口占比很少,且不会出生在纯beta家庭或很少出生在ab或bo的结合中,所以身体和脑力机能都高于常人的alpha利用优势所带来的权力在普世意义上隐藏了第二性别区分的存在,以便确保“专属于他们”的育儿工具oga能为自己生下更多的alpha后代来继承家族。

在这种隐藏机制的“保护”下,有正统大家族传承的alpha和oga自成一个独立的婚配系统,而一般阶层的beta则就像他们那闻不到信息素气味的鼻子一样无知无觉。

唯有想把那些“无编制”oga卖出高价的人贩子才会搞什么性别检验。

落到这些人贩子手里的殷珂可谓是又倒霉又幸运。

倒霉的是,他刚好就是个oga,而且还长得很漂亮,一旦身份被发现,他的监管级别将跟他的身价一样高,几乎无法逃脱。

至于幸运的部分嘛,应该是为了避免货物在出手之前就怀上崽子,所以卖家绝对不会让他被杂碎们扒掉裤子。

正所谓福祸相依,被捆成粽子的殷珂自觉情况并不算太糟。

他到底不是半beta家庭里偶然出生的倒霉鬼,牙齿里早被殷家长辈催促着装上了一颗迷你定位器。只需要等到嘴里的布团拿出来,激活定位装置,他干爹、他大伯、他亲爹还有他弟弟殷玦就全都会有所反应。

殷家人个个不是善茬,再加上殷珂的未婚夫许少威和那位在隔壁国手眼通天的许家九叔,想救他应该不算困难。

想到许少威,除了耐心等待时机便无可奈何的殷珂就又开始有些惆怅了。

他其实一直想不明白,许家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求婚求到他头上来。

因为,在许家托人找上门来谈婚事之前,殷珂一次都没有见过许少威。

此外,他从小身体不太好,十岁之前恨不得拿药片当饭吃、拿汤药当水喝,以至于他干爹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他一口气提不上来就死了。

后来嘛,他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当然是慢慢全都养好了,不必成天烦恼自己是喜欢土葬还是海葬了,可之前病弱的遗留问题还在——稍微少吃一口就噌噌往下掉体重,再怎么练也提不起30kg的哑铃。

这种体质成了一张写着“可能不好生养”的标签,拖累得殷珂在ao家族年轻一代的交际圈子里一直不受欢迎。

再者,许家的产业遍布欧洲与东南亚,财富与实力绝不是仅盘踞一方的殷家可比。真要说家族联姻,许少威也应该找个门当户对的配偶……

或许是想要个alpha继承人改变家族基因吧。

殷珂只能这么下结论了。

许家上上下下全是beta,就算bo结合不容易受孕,生出alpha的概率也很低,但好歹有点机会。

而按照ao家族婚配的“游戏”规则,同阶层的alpha大家长肯定不愿意让自家的oga儿女去配个beta,许家自然就只能另辟他这种蹊径。

另外,殷家和许家一样都是黑道洗白的背景。哪怕有传闻说许少威跟许家九叔年轻时一样杀人不眨眼,殷珂也只需要看一眼自己的亲爹,然后就可以如常应对了。

可说一千道一万,不管家长们如何权衡取舍,问题的关键应该是他跟许少威根本没能培养出感情啊!

确定联姻后的一年里,干爹把他安排得团团转——要拿着许家给过来的资料,背下许少威所有的生活习惯和饮食喜好,要上课了解如何让beta与oga的性生活更和谐,甚至还将国附近这几个东南亚国家的语言和习惯也学了个遍。

而许少威呢?说什么要忙着准备婚礼和新房,然后人就消失了。直到这次行程开始之前,许三少爷肯赏脸见他或者通话的时间零零散散加起来都不超过24小时。

这么一想,殷珂竟然都分不出被绑的现状和被救的未来到底哪个是福哪个是祸了……

之前说福祸相依,可能老天爷是真想要将这个词玩出造化弄人的花样来,于是趁着殷珂无所事事只能瞎琢磨的工夫送来了“大礼包”。

一个没有预兆的急刹之后,卡车外头就突然闹腾起来。

因为惯性而撞上车挡板的殷珂艰难地弓起后背细听——似乎有两拨人在吵架,而且骂得相当脏,但争来争去也不过就是为了谁该倒车让个路的小事情而已。

然而,谁都没想到,就是这么小小一点事,最后却闹到子弹飞窜、哀嚎四起。

卡车上罩着的防水布瞬间变成了筛子,十几束刺眼的亮光如利剑般射入车斗内。

“货物”们像是看到了希望又或者更加绝望,一个个呜呜叫着挣扎起来,弄得车斗里乱成一团。

混乱中,两个人贩子直挺挺倒下,其他的则踹开碍事的“猪仔”端着枪跳出去应战。

殷珂被一个臭烘烘的男人压住胸口,几秒后就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肩膀往身下蔓延。

失去气息的躯体挡住了他的视线,只有满是洞的防水布在眼前随着枪声抖动个不停。

“娘个批!他克人多!打莫过喽!快跑!快……”

卡车附近人贩子吆喝声开始远去,两三秒后那喊叫又随着沉重的闷响戛然而止。

密集的枪声逐渐洗漱,取而代之的是四周断断续续的呻吟。

有人慢慢靠近过来,大约五六个。鞋底先是碾压石土,然后应该是踹到了人身上。

呻吟变成哀嚎,紧接着就是“嘭嘭”的枪响。直到周围再没有动静,一个粗犷又放肆的声音大笑着嚷道:“哩娘!敢跟老子抢路噻,老子直吿送你克上路!”

殷珂感觉到身边的人依旧在发抖,而且有越抖越厉害的趋势。

的确。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放倒绑匪的也不一定是救星。

不肯倒车就杀人还补枪的凶神就算不卖了他们,也可能拿他们当活靶子取乐。

真正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喂!老五!去看看他们车上装了什么!有没有酒?”

出乎意料,那凶神转头就用奇怪的口音说出了殷珂最熟悉的语言。

“呼啦”一声,防水布被扯掉。直射下来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日了狗哩!没酒!全他娘的是人!”一个粗粝的声音失望地叫嚷起来。

“人?”凶神似乎很意外。

被压住的殷珂看到一个脸上黢黑的汉子从侧面挡板外探头扫视。

“是,是,全,全,全是人,而且还,还,还,还都挺俏的!”这黑脸汉子好像是个结巴。

卡车震颤,似乎有人跳了上来。一阵翻腾之后,随着一声咒骂,殷珂身上的尸体也被拽开了。

“真他娘倒霉!一点有用的都没……”一个胡子长到看不清长相的男人厌恶地将尸体扔出去,然后在对上他的视线后停顿两秒,这才继续抱怨道:“好歹多带几杆枪嘛!”

“那,那,那,那现在咋办?”黑脸汉子又探出头来。

胡子男别开脸不再看殷珂,伸手挠挠自己满是灰土的头发,咕哝道:“娘希匹,麻烦了……咱们要去干帕灿,管不上这帮软蛋……荒山野岭的……都扔这……行不行啊……”

“?!”殷珂对于这段话给出的信息相当惊讶。

但四周那些拎着枪的汉子们倒是像是习惯了胡子男的行事作风,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还真是,靠脚走,天黑前到不了山下的镇子。”

“那咱也不能带着肉票啊!”

“好歹把人放到能过一宿的地方嘛。”

“那咱不就绕路了?!”

“就扔这吧!咱放人还不要钱,已经很仗义了!”

“都,都,都住口!听大——大哥的!”

殷珂边听边观察胡子男,发现这人背对着自己烦恼了许久,直到黑脸的结巴吆喝完之后才叉起腰说道:“老三,去拿点吃的过来。人是肯定带不走了,让他们先垫垫肚子。万一这帮人真折在夜里,好歹也是吃饱了上路,不算太冤。”

殷珂听到这里暗暗叹气,心说这凶神嘴里果然绕不开“上路”二字。

他思索几秒,挣扎着伸出被捆着的双脚勾了勾胡子男的小腿,上身也极力凑过去,尝试表达想要说话的意图。

“嗯?”胡子男转过头,恍惚一瞬后,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朝周围吆喝道:“上手,给他们都松开!”

殷珂以为胡子男吩咐完就会直接给自己解开绳索,但这男人竟然是先伸手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然后才从靴子里抽出匕首割绳子。

下流!

又好像不是……

殷珂借着活动手腕的工夫,垂眸观察四周。他发现“摸一遍”和解绳子似乎是一个固定程序。

转念一想,他又不禁叹息。

这地区的生存环境应该是相当恶劣啊——他要防人贩子拿他做买卖,人贩子要防抢路的暴起杀人,抢路的竟然还要防他可能带着武器做局反杀!

“喂!你勾咾老子做啥?急到去放尿噻?”胡子男换回当地话,用词瞬间又粗俗起来。

腿麻到失去知觉的殷珂仰头看向站在自己前方的男人,神情诚恳地用华文说道:“帕灿做人口买卖,你刚刚杀掉的那些人就是帕灿的下属。”

“欸?!”

“噢?!”

“啊?!”

卡车周围顿时响起一连串的大呼小叫。好几个穿着迷彩服的人都凑上来看他这个莫名其妙的“线人”。

反倒是胡子男在短暂的惊讶后又别开了脸,再次烦恼地嘀咕起来,“娘希匹,一不小心就都杀了……早知道先问问话,说不定能打听出点消息……”

“帕灿要运的‘猪仔’不只我们,后头好像还有一车。”殷珂打断这人的碎碎念,将之前从人贩子闲聊中听到的内容说了出来。

“!”胡子男的眼睛一亮,蹲下身子问道:“你知道后头那辆车什么时候过来?”

殷珂微微皱眉,因为在他的记忆中,人贩子并没有提过详细的时间。

“我知道!我知道!”旁边一个刚掏出口中布团的小男孩用同样带着口音的华文插进来,“你多给我和我姐一点吃的,我就告诉你!”

胡子男嗤笑一声,转头骂道:“娘批臭小子!凭啥跟老子讲条件?”

脏呵呵的男孩挺直背回答:“我小,那帮畜生不怕我逃,没给我上蒙倒药。他们装车时商量咋运,我都听见了。我姐和这几个人那会儿都昏着,只有我听见了。”

胡子男瞄一眼旁边缩成一团却使劲儿扯着男孩衣角的年轻姑娘,“啧”了一声后,伸手从车斗外拿来四个馒头朝男孩晃晃,示意这小子赶紧交代。

衣服破烂的男孩盯着馒头狠狠咽下一口口水,接着却一边摇头一边伸出两只手。

“十个?你欠揍吧!”胡子男反手在男孩脑袋上狠狠糊了一巴掌,然后才骂骂咧咧又拿了两个馒头,连同刚才那四个一起扔到男孩腿上,凶道:“看在咱们都是同乡的份上给的,再不说就别说了,饿着肚子滚下山!老子可不受人要挟!”

男孩还有点不甘心,但又害怕到手的吃食落空,于是一把将馒头全都塞进姐姐怀中,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后去啷个车要在洛羌镇补撒物资一起带嗑去,车把头说是让我克在固那河边等个半啷天就能汇合噻。”

这次,男孩说的是当地话,而且用词、语气和神态全都匪里匪气,俨然是在模仿人贩子。

“小鬼头,挺机灵。”胡子男伸手戳戳男孩的脑袋,讪笑道:“既然机灵,那就留下来再做点事吧。”

说完,这人朝自己的弟兄摆摆手,然后站起身用本地话对争先恐后去接馒头的肉票们说道:“辛苦大家克撒帮咱拦住后去啷个车。莫怕,你们就再绑绑咾躺半天噻,等老子拿到车把头就放你克走!”

车斗里十几个“猪仔”听完这话立刻骚动起来。有的人呼天抢地要哭,有的人则揣上馒头要跑,但车下头围着的人全都齐刷刷抬起了枪口,瞬间让这场骚动冷却至冰点。

一直没动静的殷珂环视一圈,又暗叹一声,再次仰起头对胡子男说道:“好,我们帮你。但帮完之后,请你送我们下山。”

胡子男低头看他一眼,接着忽然又别开脸,粗声粗气骂道:“妈个批的!又一个跟老子讲条件的!老子搞不起慈善!老子不是好人!老子杀了你们更快!”

“你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是个聪明人。”殷珂并没有被那句“杀掉你们更快”吓到,他垂下眼眸,用一种顺从又依附的姿态缓缓说道:“你留下我们无非是要我们演戏去骗后头那辆车上的人降低警惕。演戏这种事,一两个人还能逼一逼,十几二十个人可就不好驱使了。但假如你肯给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为了活命也会卖力的。这个道理,你肯定早就想到了。对吧?”

刚刚还骂骂咧咧的胡子男听完后立刻歪头看向他。

两人对视一秒,男人才斜开眼睛,讪笑道:“娘批,这车上的机灵人还挺多。”

山风拂过,林中无边无际的繁茂枝叶沙沙作响,虫鸣随之起伏不停,但车上车下的人却全都没说话。

有人是等待动手的命令,有人则是等待命运的判决。紧张的气氛像潮热的天气一样令人憋闷,满脖子的汗珠快速汇到一起直往衣领里淌。

胡子男沉默着跳下车,在众人注视中慢悠悠抖起身上那件没系扣子的迷彩服。等衣服上的尘土扑扑索索腾起再慢慢散开,这人才摆手喝道:“别吃了,把他们都捆回去!”

话音落下,端着枪的人就野兽般扑了上来。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殷珂已经被人摁倒。他的嘴再次被堵住,手和脚也像之前一样被牢牢捆住。

重新变回“猪仔”的人们呜呜叫着想要求饶,可这并不能改变他们被人拎着扔出车外的结果。

按照指示,一众匪徒利落地收走馒头和人贩子的枪支并跳回原本乘坐的车辆。胡子男则坐上人贩子的驾驶位,然后笑着探出头对“猪仔”们挥手。

“莫酒,老子抢走辆车也是赚他娘的噻!老子就欢喜打硬仗,莫得消息也能打散帕灿的脑壳!你克去跟帕灿啷个孬屁股谈条件噻!老子不伺候咯!”

冷血又嚣张的嘲讽随着车轮卷起的烟尘一同远去,只留下绝望的货物们挣扎哭嚎。

人烟稀少的山道上,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先被后头那车人贩子发现后拉走卖掉,还是先被野林子里的巨蟒缠死或者吞食。

这种恐惧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变得更加扭曲,以至于哀嚎逐渐变成了极其压抑但无法止住的呜咽。

终于,远处传来了引擎的轰鸣,两束昏黄的车灯穿过山林,由远而近。

那卡车停在距离殷珂十来米的地方。司机吆喝一声后,两个从车斗里跳出来的人端着枪靠近。

“是那义他克!全死嘞噻!猪仔还在!”探路的人贩子回头,一边朝卡车打手势一边汇报情况。

副驾驶位上的人这时才下车,环视一圈又观察好一会儿后终于掏出腰间的手枪走过来。

枪口顶住之前跟胡子男要馒头的小男孩,汗津津的脏手抠出布团。

“怎滴?”男人问。

男孩被车灯晃得眯起眼睛,咬咬嘴唇答道:“有人把车抢走噻。”

侧倒在旁边的殷珂感到有些惊奇。因为这男孩的表情里隐隐带着愤恨,但却没有将自己知道的内容全都说出来好换口吃的或者其他什么。

可惜,他猜不出,也无法问,只能看着副驾驶又去问男孩的姐姐。

刚刚发育起来的姑娘缩着肩膀小声咕哝:“下午晌……抢道……打起来……抢车子……”

副驾驶再问,这回他找了一个面容姣好但皮肤黝黑的年轻女人。

女人一张嘴就蠕动着开始哭求,“我讲,我讲,你放去我噻……是讲汉话滴畜生……杀人抢车子,还讲要去打散帕灿大人的脑壳……他!还有他!他俩克出卖大人!你杀他俩克!放我走去噻!”

男人满意地摸摸女人泪湿的脸颊,淫笑着说道:“走是走不去咯,但你跟牢爷爷,爷爷保你在卖掉之前不吃渣渣的鸡巴噻。”

说完,这男人从迷彩服胸袋里掏出过时的蓝屏手机,然后又折腾半天找到了信号才蹲在一块大石头上打起电话。

“帕灿哥!汉狗要来抢地盘噻!他克抢了那义的车子,还杀咗咱克的人!我这就……”

话没有说完,不远处草窝子里忽然跳出一个黑影,“噗噗噗”朝打电话的男人连扎数刀,接着又一个滚翻消失在草丛中。

手机掉落,在石头上弹跳两下。男人发出垂死的痛苦嚎叫。

人贩子这下全都成了受惊的野狗,一边躲藏一边乱咬,枪口毫无目标地朝着黑暗的四周喷射子弹。

殷珂看到人影手起刀落时便开始尝试挪动身体,想要找个有遮挡物的地方躲一躲。奈何他的手脚全都被捆得不听使唤,体力又太差,以至于慢腾腾蹭了半天才蹭到草丛边。

祸这东西,既可以福所倚,也可以不单行。

眼看就要获得野草的庇护了,哪想到先一步挣扎进草丛的“猪仔”却一脚蹬在他背上。

殷珂被踹得向前一趴,紧接着就感到大腿后侧传来一阵又热又刺的疼痛。

那疼钻在皮肉里,不是忍不了,但却令他的右腿更加难以发力。

这就是他的命吗?要么跟没有感情的人结婚,要么暴尸荒野?他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把病弱的身体养好,花了那么多时间学习各种本事,结果全都是浪费!

他短短二十年的生命中,为了感激干爹和大伯的养育而乖顺听话,为了家族的发展而压抑情感,却连一天都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殷珂不怕死,从来不怕。

他们殷家的几个孩子似乎对于死亡和疼痛都天然生不出太多畏惧。

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好不容易熬过了无法选择的病痛之后,不仅活得窝窝囊囊,竟然还要死得糊里糊涂!

殷珂这边情绪刚上头,枪战那边却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为了怕生出变故,人贩子让卡车引擎保持启动状态以便随时撤离,但车灯却成了暗夜中最耀眼的靶子。

伏击的人似乎完全没存什么留活口的心思,将卡车附近十几二十米的区域打得是烟尘暴起、火花四溅。

战斗实际上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知道这十分钟究竟有多么漫长。

终于,人贩子们互助呐喊的声音逐渐消失,林间如星星般闪耀的枪口火焰也随之停息,只剩下低低的喘息声和痛苦的呻吟持续不断。

殷珂以为很快会有人过来查探情况,可时间一点一滴流失,山道附近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夜可谓相当难熬。死掉的人好歹已经抵达了终点,有多少冤屈都可以去跟阎王哭诉,不必像活着的那些人一样担惊受怕。

所幸,激烈的枪战惊动了山道附近栖息的动物,无论吃草的还是吃肉的似乎都全部远离,这才让殷珂这种带伤的活人没有再遭遇额外的袭击。

树叶的缝隙间终于透进一丝丝光亮时,卡车里的汽油也烧完了。引擎咔咔空转几下停止轰鸣,车灯像死人没有合上的眼睛一样直愣愣瞪向前方。

“老五,去看看还有活着的没有!”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响起,正是昨天将殷珂他们扔下的胡子男。

经过一夜的观望和等待,这群人依旧十分警惕,像昨天一样只出来三个人先进行探查。

殷珂注意到,这三个人从林子里出来时是背对背的三角阵型,枪口全都对外,随时能应对来自任何角度的攻击。

“安全的!大哥!还有十几个捆着的能喘气!”一个身材精瘦但行动十分敏捷的汉子在检查过一圈后仰起头朝山上呼喊。

“走!打扫战场去!”

胡子男听后吆喝一声,紧接着远处的树叶就波浪一样晃动起来。

那波浪由远而近,再呼啦啦从林子里钻二三十个人,然后各司其职,捡枪的捡枪,抬尸的抬尸,很有点正规军的意思。

没用的被扔下车,有用的被装上去。死的摞成一堆,活的摆成一排。等“归类收纳”完毕,胡子男自己的卡车刚好抵达。

就连因家世背景特殊而见过大场面的殷珂都不禁在心里赞叹一句——这队伍的工作效率之高堪称杀人越货界的经典范例。

“大,大,大——哥,他,他们怎么办?”黑脸汉子干完手里的活便指着“猪仔”们朝胡子男问道。

“带走。只要有一口气,就全部带走。”男人这次回答的很干脆,似乎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处置这批货物。

没有松绑,也没有对话,殷珂再次被装进车斗。

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向,山贼没有再给出任何信息。

但早已摆脱激动情绪的殷珂却并非一无所获,只不过,他的猜想需要得到进一步的证实而已。

急行军一般的赶路,除了加油,四辆卡车根本不做任何停留。

胡子男自己的人好歹还能啃啃馒头,殷珂他们却仅仅得到一点点水,而且还只是润湿了他们口中的布团而已。

一天一夜,颠簸辗转,好不容易停了车,山贼解开他们脚腕上的绳子,又要逼着他们徒步在茂密的野林子里爬山。

就在殷珂几乎要虚脱休克的前夕,胡子男终于下令扎营。

“莫要怨老子,一遭都是命噻。你克要是活得到十天后,老子就送你克到去镇子上。但十天内,啥人敢跑、敢闹、敢跟老子玩转转转老子就就直咄咄送他上路!听到了莫!

解开绳索前,胡子男说出这样一番话,弄得一众“肉票”又是害怕又是感恩。

就这样,殷珂和其他倒霉鬼一样被几杆枪押着去干活,但小命应该算是保住了。

说起来,这波山贼可真是穷酸。

没有帐篷,也不生营火。陈旧的迷彩防水布挂到树杈上就算搭出个临时窝点,馒头掰碎泡进凉水里再加点咸菜就算一顿饭。

终于吃到东西的殷珂瘫坐在防水布下捧着搪瓷缸子喝馒头“粥”,同时还悄悄用余光观察胡子男的动向。

那人的伙食标准跟他一样,多一丝油腥都没有。难怪连十个馒头换一条消息的买卖都搞不起。

男人一边喝“粥”一边用望远镜往山下看,足足看了半个多小时才伸手抹掉胡子上粘的馒头糊。

殷珂看得浑身不适,可刚转开眼睛就听见一声吆喝。

“老三,把药箱拿来!”

胡子男大发善心了一样凑近过来,伸手就去扒拉苦力们身上的衣服。

一个面相很凶的汉子拎着铁盒子跟上,嘴里不情不愿地抱怨着,“张干戊那没屁眼的狗犊子就给了这么一点,咱自己都不够用……”

“知道咯,知道咯!你跟老婆子一样叨叨一路了!”胡子男伸手抢过药箱,“老子就整点酒精,不碰救命的玩意儿!”

“就是!方铁柱,你顶着这么个名、这么张脸,操什么老妈子的心?”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横进来取笑道:“再说了,你没看出咱大哥什么心思?”

“我什么心思!”胡子男抬腿踹了精瘦汉子一脚。

“我不知道,我胡说的!”挨踹的人哎呦叫着跑开,可离远了之后又贱兮兮嚷道:“又想看,又不敢看,多看一眼怕吃亏,少看一眼舍不得。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我还能看不出你是啥心思!”

胡子男这次毫无留手,抄起一块石头就扔了过去,力道大得像要砸死个谁。

精瘦汉子抱着脑袋钻入林子。凶脸的男人两边各看几眼后,皱着眉严肃说道:“咱也是穿一条开裆裤的交情,但咱就看不出来。所以,你到底有啥心思?”

“滚!你也给老子滚!”胡子男头也不回地爆喝,手上则“嘶啦”一声扯开了小男孩的衣袖。

男孩没受什么伤,只有手臂和脑门上掉了一大块皮。

胡子男粗鲁地捏着酒精棉签乱擦乱摁,也不管这小子是不是疼得龇牙咧嘴。

“喂,小鬼!你姐那边,自己去弄!”男人随手扔了个新的棉球给男孩,然后又去扒拉其他伤员。

殷珂眼见着这人在各式各样的伤口上一通胡来,弄得几个大姑娘小伙子嗷嗷直叫。可最后轮到他这里,男人又似乎没怎么下狠手。

“嗯,贯穿伤,筋骨都没事,养养就能好,瘸不了。”胡子男头也不抬地摆弄他大腿外侧的两个枪眼。

殷珂垂眸点头,没接话。

“老子肯定送你们出去,所以别乱跑。”男人再次开口。

殷珂又点点头。

“你不是小嘴叭叭挺能说的么?”男人似乎有点烦躁。

殷珂微微往后靠了靠,小声答道:“我怕我说得太多更像个奸细,你会把我给埋了。”

男人听后嗤笑道:“得了吧,人家问话都不先问你,你能是什么狗屁奸细?”

“哦——”殷珂再次点头,然后像是终于安心下来似的放松身体。

“好咯,再多也莫得了。你克自求多福噻!”男人用当地话来结束治疗,全程都没抬过眼皮,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本以为就这样了,可这人拎着药箱走出去几步又停下来,低头挠了挠头发,再转回来。

“小鬼!过来!”胡子男勾勾手指。

男孩瘪瘪嘴,然后才慢吞吞站起身走过去。

一大一小蹲在不远处嘀咕了几句。男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男孩的神情则是一会儿高兴一会儿沮丧一会儿愤怒的来回变换。

又要搞什么花样?

殷珂琢磨着该要如何从男孩那边套话,结果这小孩半夜里就送上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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