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第103章(1 / 1)

一辆马车吱吱呀呀地从罗慎远府上出来,此时已经是暮色了。

程琅坐在不远处的马车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那辆马车走远。远远传来集市的清冷零碎的声音,程琅靠着车壁,俊雅细緻的脸拢在透进来的夕阳光里,显出不同寻常的淡漠。

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大人。」程琅听了放下茶杯,叫他进来。

那人挑了帘子进来,跟他说,「探子都回来了,里头着实进不去。」

程琅皱了皱眉,他觉得陆嘉学给他的这些人没用,语气就很冷淡了:「不过就是个大理寺少卿的府邸,能是什么铜墙铁壁的地方?」

他摸了几个暗处都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最后想来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罗慎远把人藏在自己那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已经在外面守株待兔一会儿了,除了看到孙家父女出入,往来的竟一个人也没有。正想派人进去看看,这些人却这般没用。

程琅能把别人算计在里面,这对于他来说都是小事。但是他很不喜欢别人完不成他的任务,这会打乱他办事的计画。

来报的人也有些犹豫:「恐怕罗慎远是早已经防备的……里面虽不说铜墙铁壁,但是巡查非常严格。也不知这些人是他从哪里招来的,属下看很可能是徐大人私自给他拨了锦衣卫。您看现在该如何是好?」

「你可传信给都督了?」程琅又问他。

那人点头道:「给都督传信了……来回话的人说,都督的意思是不见人也可以,但务必打探到他有没有走漏口风。」

这跟把人抓出来比有什么区别?

难怪陆嘉学要把他找回来给他办事,别人怎么掐得过这位新科状元罗慎远。

程琅看了看罗府的大门说:「进不去就算了吧。」他闭上了眼睛又靠在了车壁上,慢慢说,「给我守着。」

晚膳的时候,罗慎远派人过来请宜宁过去吃饭。她去的时候,他却已经回书房去了。宜宁还以为罗慎远是为了她干涉他的私事生气,她也有点不高兴。不跟她一起吃饭让她过来干什么?看到满桌都是她喜欢的菜色也没什么胃口,喝了碗粥就回房去了。

收了碗筷之后仆妇去向罗慎远禀报:「……三少爷,小姐只喝了一碗粥。」

「她生气着呢。」罗慎远边看卷宗,边说,「我早上会早些出门,你给她做些她爱吃的点心,她越发瘦了。」

罗慎远是想儘量少见她一些,真不知道领她回来干什么。一旦想到她睡在不远处,触手可及,也不怎么能静得下心来。他端起茶杯饮了茶,旁边伺候的护卫就是一惊:「大人,茶水已经冷了,小的给您换一杯吧!」

「不必了。」罗慎远问,「守在胡同口的马车还没有走吧?」

护卫道:「还没有走呢,大人这是要引蛇出洞?」

罗慎远摇头说:「这蛇狡猾得很,不会轻易出洞的。」他把手里的茶杯放下了,「汪远和陆嘉学都没有动静,这次恐怕是派了高手过来。你别让他们注意到就是了。」来的人应该是程琅,这人算是陆嘉学手下厉害的人了。

罗慎远让护卫先下去了。

那刘璞虽然是个贪官,亲信却极为忠心。折磨成那样了都半句话没有说。

徐渭让他不择手段都要套出话来,按着这件事的脉络摸清楚。但都要挫骨扬灰了也问不出来,那还不如别从这个人身上下手。

罗慎远靠在太师椅上,看着燃烧的蜡烛静静思索。

宜宁这天倒是很早就起来,早饭都没怎么吃,指挥屋子里的丫头婆子洒扫。孙从婉说过今日要来找她的。

她一问仆妇,才知道罗慎远一早出门去衙门了,一会儿该会回来的。这才去了正堂迎孙从婉,孙从婉从马车上下来,她今天穿了件品蓝色的缠枝纹褙子,雪白的十二幅湘群,海珠耳坠儿,风一吹湘群就衣袂飘飘,漂亮得有几分仙气了。

进了堂屋,孙从婉让仆妇搬了几个盒子给宜宁。

这位孙家小姐倒是舍得,送的都是上好的珠宝脂粉,还有一盒琥珀香膏,闻上去竟然有股淡淡的梨香。

宜宁拿了盒子闻香,见她左看右看,就笑着说:「三哥早上出去了。」

孙从婉小声争辩道:「我又没有看他。」她的脸色又有些落寂,「何况……我知道他不愿意见我。」

「你可不要多想,」宜宁放下大红填漆的妆盒,跟她说起罗慎远的事,「……三哥年少的时候,我记得隔壁就有个高家小姐喜欢他。他对人家总是冷着脸,就把人家吓跑了。你别看他聪明,现在做了大理寺少卿了,恐怕也是这个样子的。」

「倒也不怕你笑话,我看你就跟亲生妹妹似的,便也愿意跟你说。」孙从婉的声音非常的轻柔,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的性子是冷……原来父亲让他教我读书的时候,他只肯叫我孙小姐。后来我不想让他这么叫,对父亲说我不想跟着他念书了。我从小就乖巧,没有这样任性过……他无奈之下才叫我从婉妹妹。我听了便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同些。」

「喜欢他的人又这么多——我也不是不知道,谢尚书的孙女谢蕴,那一次在府上与他相识之后就喜欢他,经常纠缠他。我看他对谢蕴也是不耐烦的。但是我还是很难过,我虽然有才女之名,却根本不能和谢二姑娘比……谢二姑娘能接上他说的话,我却不能。他又一直避着我们的亲事。」

谢蕴是正经的尚书嫡孙女,在闺阁里才情就出名了。更何况她长得又那般的漂亮,出身也是一等一的好。在这上面宜宁也比不过她,宜宁才学上也是半吊子,且再怎么也只是个抱回来的。谢蕴却是正经在世家长大的嫡出小姐。

「……我就越来越患得患失了。总怕他有天喜欢别人去了,虽然母亲教导我自尊自爱……」谢蕴说得有些勉强,「但我真怕他哪天说不想娶我了,我会死缠烂打,给他做妾也愿意。」

宜宁听了有点惊讶,想不到孙从婉这么喜欢罗慎远。

想到三哥昨晚说的那些话,她下意识地握了握孙从婉的手。

孙从婉摇了摇头,笑道:「罢了,说这个干什么。我给你看个稀罕东西……是上次乳母从关东给我带回来的。」她拿了个像九连环一样的套环出来,给宜宁解着玩。这套环一环套一环,着实不好解开。「这套环原来还没有这么麻烦的,你三哥解开过一次,我自己又弄乱了。」

宜宁对这些小孩的玩意儿不怎么感兴趣,但看孙从婉很期待的样子,还是接过来试着解。

这时候有个婆子在外面禀报,说有事要见孙家小姐。

宜宁让她进来了,她知道这婆子是贴身伺候三哥的姜氏,拿了封信给孙从婉,笑着说:「孙小姐……罗大人说,本该是派人给孙大人的。但既然您今日要过来,便顺便给孙大人带回去吧。」

孙从婉听了点头,似乎也习惯了,把信接过来收进衣袖里。

宜宁看了一眼那个空白的信封,怕是什么要紧的事,她倒也没问。手里的套环一环一环地解开了,到最后咔嚓一声,成了九个分开的环。

「从婉姐姐,你瞧是不是这么解的?」

孙从婉接过看了,很是惊奇,她怎么就解不开!她要宜宁教教她是怎么解开的。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孙从婉才道:「对了,昨日说好要带你去尝茶点的,刚才都差点忘了。在这府里又没什么看的,你才来这里,不如我陪你去看看运河?」

宜宁其实不太想出门,没什么别的原因,因为她懒。没必要的时候越少走动越好。

孙家小姐估计是当成大家闺秀养大,也很少出门。如今却起了兴致,说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自上次沈玉的事情之后,宜宁走哪儿都带着一大堆丫头。既然推辞不过,她就让松枝去找了青渠几个,一起出行。

结果刚走出仪门就被护卫拦下了,为首的一个请她回去,一脸为难:「……小姐,大人不在,小的不敢放您出去。」

「这有什么的。」孙从婉说,「我们却也怕出去不安稳,不如你派几个护卫跟着一起就是了。」

宜宁也笑着说:「等他回来我跟他说就是了,我们就在茶楼吃茶点而已。」孙从婉考虑的倒也周到,请护卫跟着也放心些。

为首的犹豫了一下,他是仆,又不敢真的拦了宜宁。就派手下去找了一队护卫来,叮嘱一定要好生照看她们。

上次出来身边跟着罗慎远,宜宁还有点放不开。这次跟着孙从婉倒是更热闹些,两人看到什么喜欢的,就停下马车叫婆子去买来。这里贸易往来频繁,还有好些稀奇的玩意儿。路边又是各式各样的店舖,纸马店,绸缎庄,估衣铺。行脚僧、挑着担子的农夫络绎不绝。那运河的桥上也摆着摊,卖剪刀的,吹糖人的,卖竹编的背篓、匾……

孙从婉只当她还小,问她要不要一个吹糖人。宜宁连忙笑着摇头,看看可以!她拿来干什么。

等到了茶楼处。茶楼的掌柜认出孙家的腰牌,不敢怠慢了他们。立刻安排两人上了二楼的雅间,特地找了个僻静的靠运河近的。

护卫就停在了门口,丫头们跟着进了雅间内。

又一辆马车在茶楼下面停了,程琅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的人悄无声息地上了二楼。

茶楼的掌柜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去:「这位客官……」

程琅直接扔了块牌子给他看:「官差办案,不要声张。」

掌柜一看到腰牌上烫刻的字,气息一屏。连忙恭敬地还给了程琅:「大人,楼上可是孙家的贵客……跟我们东家有交情的!」

「我知道。」程琅声音轻柔地说,「所以你闭嘴,就当没有看到过我。今天过后这铺子能不能开,还要看你们东家怎么样。」

掌柜抬袖子擦汗,团花纹绸缎的袍子都顾不得心疼。

程琅静静地上了二楼。

守在门外的护卫已经被控制住了。他们毕竟人少,现在被勒着脖子说不出话来,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地瞪着程琅。其中一个挣扎得厉害,突然喊了一声:「小姐,有歹人!」他话刚说完,后颈就被狠狠砍了一个手刀,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但是屋内的宜宁却听到了。

她从支开的窗扇看着运河里来往的船隻,回头看着门皱了皱眉。刚才那一声很模糊,但因为周围很静,她隐约是听到了。

外面怎么会这么静呢?

她跟孙从婉低声说了,孙从婉也是一惊:「外面可是我们的护卫……」

「我知道,」宜宁说,她让青渠去门口看看,结果青渠回来的时候面色就很不好,「外面……什么人都没有,吃茶的人不见了。咱们的护卫也不见了。」

孙从婉听了皱眉:「宜宁妹妹,我看此地不能久留。怪了,刚才进来的时候还有人在吃茶,那些人去哪儿了?」

宜宁拉住她,摇摇头说:「不能出去。」

护卫是罗慎远手下的,不可能无缘无故走了。她们现在正被对方瓮中捉鳖,一出去肯定就被抓住了。

但是她们两个闺阁小姐,而且身份不低。孙从婉刚才进来还出了孙家腰牌的,究竟是谁敢怎么大胆?他们又想抓做什么?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两人都是心里一紧,对视了一眼。宜宁握了握孙从婉的手,低语道:「既然敲门了,便不是土匪之流,不要急。」她毕竟只是个普通的闺阁小姐,哪有自己经验丰富。孙从婉定了定神,让身边的丫头问:「究竟是何人在外面?」

门外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倒不是难为两位小姐,这不是说话的地,还请两位小姐跟我们走……」

这不用宜宁说孙从婉也知道。她回答道:「阁下不说明来意,突然叫我们跟着去,怕是不妥吧。」

外面似乎有人笑了一声:「绝无伤两位小姐性命之意,只是孙小姐身上有封信,是要交给孙大人的,还望交给我们才是。」

——是为了那封信来的!

孙从婉立刻摀住了袖子,对宜宁说:「此物应该是关係近日一件大案,我为慎远传信……不可让这些人拿去了。」

宜宁立刻把信拿过来,孙从婉正在惊讶。就见她把信撕了个粉碎,然后一把扔进了旁边的养锦鲤的瓷缸里。上面的字迹很快就如墨般晕染开,孙从婉才回过神来,「宜宁——你这是干什么!」

宜宁淡淡地说:「不是要保住信吗,现在保住了。没事——回去让他再写就是了。」

外面的人估计也听到了动静,立刻道:「你们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抓了你们回去也无妨的!」

这时候,宜宁突然听到,有声似有若无地轻嘆「蠢货」。

宜宁听到这个声音却是十分的熟悉,身子一僵。她淡淡地道:「程大人,你可是在外面?」

外面没有人说话,宜宁又继续道:「来了就进来吧。」

门这时候才被推开,有人绕过屏风走了过来。宜宁抬起头,她看到程琅穿了件玄色右衽长袍,他很少穿黑色,越发的俊雅秀致。以往他对着宜宁总是带着微笑,脾气倒也温和。现在他带着人在她面前坐下来,却一点笑容都没有,挥手让护卫把她们的丫头带了下去。

「表哥何时干起这等事了。」宜宁却笑了一笑,「信已经被毁了,表哥让我们走,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表哥怎么说也是正经的朝廷官员,这般是不是不太妥当?虽然我父亲现在不在京中,但也没有让你这么欺负的道理吧。」

程琅看了她一眼,道:「宜宁表妹真是聪明,立刻就毁了信啊。」

孙从婉听宜宁称他为程大人,再看外貌,立刻就猜出这位恐怕就是鼎鼎有名的吏部郎中程琅。

「你拿信来做什么?」孙从婉咬牙说,「你跟那些人就是一丘之貉,包庇贪官……」

「孙小姐,切莫动气。」程琅倒是笑了一笑,他走到孙从婉面前柔和地问,「孙小姐既然经手了那封信,想必也知道那里面写的是什么吧?不妨说来给我听听?」

孙从婉气得脸发红:「我没有看过。看了也不会跟你说……」

程琅慢慢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打开了刀鞘。「孙小姐好生说话,究竟有没有看过。」

宜宁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下去了,她低声道:「程琅!!」

谁知道程琅听到宜宁突然喊自己,他的匕首尖就顿了顿。他缓缓地回过身,突然说:「以前有一个人,她被我惹怒的时候也这般叫我。」他淡淡地笑了笑,朝宜宁走过来,「宜宁表妹,你可知道,你养的鹦鹉会说『阿琅』。」

他在试探她!

宜宁听到他说出阿琅二字的时候身子有些僵硬,那日他睡觉不安稳,她安慰了两句。便让鹦鹉学舌学了去,居然让他听了去。所以他便怀疑她了吗?

也是,他该怀疑了,露出的马脚够多了。再不怀疑他就不是程琅了。

但是他在试探自己,那就是没有确认了。

宜宁不想承认,一则没有必要,二则她也不想再有牵扯。她抿了抿唇说:「程大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不要紧……」程琅听到这里笑了一声,「想必我问孙小姐,她应该知道一些。」

孙从婉看到那把寒光逼人的匕首,不禁就有些害怕。但是她父亲是清流派,从小就被人灌输清流派的想法。她咬了咬牙说:「你就是杀了我也好,我看你能做什么!你是朝廷命官,如何与别人交代!」

「杀你有什么大不了的。」程琅淡淡地说,「我根本不在意杀不杀人,也懒得交代。」

宜宁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他,她觉得程琅简直是疯了!

她现在想明白了,他根本就不是为了那封信来的。

他要是真的杀了孙从婉,孙大人不会放过他,他这般暴露自己的行径,陆嘉学也不会放过他。但是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孙从婉被人压制住,他的匕首在孙从婉的脸上游移,说道:「其实杀不杀你都无所谓……毁容和死也差不多了。」

宜宁看到孙从婉苍白的脸,她闭上了眼睛。

不忍看到现在的程琅,也不忍看到他做的这些事。

终于片刻之后,她说:「程琅……你放开她吧,让他们退下去,我跟你说清楚。」

程琅听到宜宁的话,心里猛地一跳。原来只是猜测,现在却有了几分希冀,就这几分的希冀,让他觉得呼吸都发紧。

难道……难道是真的……

他立刻回过头示意那群人带孙从婉出去。青渠等人不想走,宜宁摇了摇头示意无事,让他们先出去。终于所有人都出去了,门也被带上了。

程琅静静地站着,看着她,他没有说话。

宜宁却站了起来,她走到窗扇边,看着往来的运河嘆了口气。她脸上的神情和平日相比,有种淡淡的平缓。

「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天光透过浓密的云层,可能是要下雨了,泛着白。她的侧脸格外的秀美柔和,外面就是往来的船隻,非常的热闹,她淡淡地说,「阿琅,你何必执着于我是不是死了。」

她回过头,看着程琅说:「如果我的确是她。那你要怎么样呢?」

热门小说推荐

最近入库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