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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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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月圆,的确是个好日子。

罗宜宁备下了给程家的贺礼,她成亲的时候,程琅送了五百两银子的礼钱。故吩咐管事婆子也包了五百两银子。

罗慎远从衙门回来之后,宜宁就问他去不去参加宴席。

「我就不去了。」他整天忙得跟什么一样,就算请假沐休,公文堆在那里又不会少。

罗慎远告诉她说:「要多少银子找账房支就是了,我让账房给你开个账本,不用走母亲那边过,用多少随便你。」

「你不怕我把你的银子支空了?」宜宁问他。

罗慎远顿了顿,看着她:「人都在我这里,你还跑得了不成?我让你还就是了。」

「进了我口袋的钱,可不会再还你了。」宜宁说,「反正是死无对证的!」

罗慎远又停顿很久,笑了笑。

「宜宁啊,我可不是让你还钱的。」说罢他整理官服衣袖,出门去了。

宜宁瞧着他高大的背影,总觉得他那个笑容格外意味深长。

马车吱呀到了程家门口,还未下车就听到了热闹的喧哗声。程老太爷原是都察院都御史,三个儿子都在京城做官,其中最有出息的是程大爷。而孙辈里最有出息的当然是如今的都察院俭督御史程琅,今天的新郎官。

宜宁早准备好了喜庆花样的被缛、蛋米、花雕酒等物。这些是必不可少的,真正的礼是一柄赤金嵌莲子米大小海珠的祥云如意,另外封红五百两。随礼过后,宜宁等人被身着暗红比甲的管事婆子领着进了垂花门。程家跟罗家差不多大小,错落别緻,到处张灯结綵。

搭棚的地方在胡同外面,免费请乡邻吃酒席,这次娶谢蕴程家的排场摆得很大,三天有进无出的流水席,花销最少也是两千两银子。后院的酒席才招待的是贵宾,林海如这次出席也带了罗宜怜。

「你父亲亲自吩咐过的,拉她出来溜溜,见见世面,好寻门亲事。」林海如低声说。

被拉出来溜溜的罗宜怜并不喜欢人多的场合,神情淡淡地喝茶。

陈氏带着大小周氏,还有罗宜秀一起。自从上次宜宁劝过罗宜玉之后,陈氏对她的态度稍微改观了些。她生辰的时候,陈氏还送了她几把玉梳几筐秋梨。

罗宜秀有些好奇地道:「这位谢二姑娘名满京城,我还没见过究竟是什么样子。」

谢蕴身份太高,寻常世家女都难以与之交结。

「跟你差不多。」罗宜宁就告诉她。

罗宜秀便是兴奋,她竟然跟才女差不多:「什么地方差不多?」

「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数量差不多。」罗宜宁继续嗑自己的瓜子。罗宜秀才反应过来被她戏弄,扑过去拧她的手。

花厅里非常热闹,瓜果络绎不绝地端上来。程家的女眷们也紧着招待客人。罗宜宁又抓了把松子糖慢慢嚼,程家几个少奶奶辈的都在伺候,程二奶奶一言一行最为出挑,八面玲珑。程大奶奶最为贵气,对人就爱理不理的。

结果两边介绍的时候才知道,这位程大奶奶的祖母原是先皇的胞姐,她是在太后膝下长大的,所以她一出生就被先皇封了『丹阳县主』。若只算身份,比谢蕴还要贵重一些。

众人才多看了几眼。难怪这么贵气,送上来的龙眼,丫头剥了,她只吃最外面的一点。进来了客人,都是先给她请安,程二奶奶才去招待的。更打眼了一些。

到傍晚接亲的队伍才回来,大家都围到外面去看。里三层外三层的都是人,敲锣打鼓,浩浩荡荡。非常的热闹,拜堂礼看的人就更多,前厅被挤得满满当当。宜宁远远地看程琅,只看得他大红吉服的背影挺拔俊雅,心想不过去看也好。她回了酒席上吃菜,别人忙着看,她正好多吃点,没得人争。

这刚吃了两口,那边就礼成了。程二奶奶却过来找人了:「三少奶奶,你可愿意去闹房?葛家的葛太太有事,突然就回去了,咱们这儿就缺了人。」

「……这一定要凑够这么多人吗?」想到要眼看到程琅和谢蕴成亲,宜宁觉得她还是别去的好。

程二奶奶就笑了:「一定要凑够十二人,大吉大利。十一人是绝对不行的。罗三太太就跟我去一趟吧,花不了多少工夫的。相熟的我都请了,现在只能靠罗三太太帮帮忙了。」

罗宜宁还在想要怎么拒绝,程二奶奶已经拉她站了起来:「再不去可就来不及了。」

宜宁被她拉着就走,心里复杂。一会儿程琅看到她,还不知道要作何想!

新房安置在西园,灯火明亮。正是热闹喧嚣的时候。程二奶奶带着宜宁进去,路上都是细碎的红纸,屋内布置着红绸、喜字、喜秤等物,整套的金丝楠家具,光滑如新的楠木地板。一身大红嫁衣的谢蕴盖了销金盖头端坐在床上,屋内的嫂嫂们与新娘子笑语欢声不断。宜宁默默站到了林海如身边。

新房非常的热闹。只是怎么没看到程琅,他不是应该和谢蕴一起进来的吗?

正在这时,外头有人高喊道:「新郎来了——」

众人都看向门口,随后一身大红吉服的程琅走了进来,正是如玉俊雅的翩翩公子,大红吉服的确喜庆,他嘴唇微抿。目光一扫落到了就落到了罗宜宁身上,顿时神色有些复杂,片刻没有动作。

「新郎官该揭盖头了!」全福人笑眯眯地说。

程琅迟疑了片刻走上前,没有理会罗宜宁。从丫头递过来的托盘上拿了喜秤,挑开了谢蕴的盖头。

谢蕴一张明艳的脸露出来,凤冠霞帔,烛火深深。傍晚的夜色里有种别样动人的美。

谢蕴的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也是一扫屋内,看到了罗宜宁。

那一丝的笑意就淡了。

罗宜宁也不想来,程大奶奶一时找不到人充数,有什么办法。她只能默念谢蕴姑娘就当她不存在吧。

「行合卺礼。」全福人继续说。

一对红线牵着的小酒盅送上来,大家热烈的起鬨。程琅把酒杯端起来,与谢蕴双臂交缠。然后他笑了笑,谢蕴几乎是被他的笑容所迷惑了,程琅却抬起酒杯一饮而尽,露出干净隽雅的下颌。放下酒杯的片刻,他低垂着眼睛,周围的喧哗声都变得非常远,自从看见那人站在屋内之后他就被这种奇怪的情绪笼罩着。

五味陈杂,心火俱焚。

有的时候一个人太容易得到某些东西,对于那些他得不到的东西就变得格外执着。年少在她面前发誓的样子,登上殿前的样子,一步步长大的样子。执着而偏激的深情。

罗宜宁怔忪地看着这个孩子,她很难说清楚自己是什么感受。但是片刻就没有了,他又笑着扬手,举起了空酒杯,仍然目中无她。

有丫头端了个红漆方盘上来,上头红绸子盖着什么东西,要送过来。

罗宜宁侧身让她过去,那丫头却不知脚下绊倒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手里的方盘就没有稳住,那上头的东西就落到了地上,顿时一声清晰的碎裂声。随行的全福人连忙去捡起来,那是一尊送子玉观音,用的是翡翠雕成,这么一摔玉身就有了一道明显的裂纹。

这番变故顿时让众人惊异,端东西的丫头更是吓得连忙跪地:「奴婢是不小心的,也不知道什么绊到了奴婢……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吓得脸色都白了,她是谢蕴陪嫁过来的丫头。在小姐成亲这天出了什么事的话,打一顿都是轻的,恐怕是要被发卖了。

好在全福人是个嘴巧的,立刻笑着说:「玉是逢凶化吉的,这玉碎是挡了灾祸。以后两夫妻啊,才是顺顺当当,和和美美的!」

谢蕴却看向罗宜宁。方才丫头说什么东西绊了她一脚,明明地上什么都没有,旁边却只站在罗宜宁一个人。

罗宜宁曾和程琅议过亲,怕是她还惦记着程琅,所以心有不甘吧,否则又何以出现在这里闹她的新房,何以神情这么复杂。

何以她的送子观音没由来的碎了。

谢蕴淡淡开口:「你方才说……什么东西绊了你一下?地面光滑可鑑,旁边只有罗三太太一人。罗三太太可看清楚,我这丫头是怎么摔了吗?」

罗宜宁笑道:「未看得清楚,却不知道谢二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要是没东西绊她,我这丫头怎么就摔了呢。这送子观音是我二叔从云南带回,通体莹白,寓意极好。当然我也没有怪罗三太太的意思,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罗三太太莫要见怪。」谢蕴语气含笑。

「谢二小姐说得也是,方才的确是只有罗三太太站在旁边……」有个太太突然插话道,然后被人打了一下,示意她住嘴。

「别的事自然算了。但这送子观音的意头破坏了可不好。」谢蕴又微一低头笑道,「何况我家二叔难得从云南迴来一次,故这才成亲的时候特意带过来。罢了,礼继续吧,不过是一座送子观音而已,便当是碎玉消灾了。」

丫头会平白无故摔倒?罗宜宁就站在旁边,她绝不信罗宜宁没有做手脚。

当然她也是借题发挥,趁罗宜宁没反应过来就洗刷她一顿。虽然没有计较的言语,别人却都知道这两人之间有罅隙了。看罗宜宁的眼光有些微妙,毕竟她的确是靠得最近。

谢二姑娘这就是给她吃个闷亏了?好不好的她都说完了,那她这个被叫来帮忙的,什么都没做过,反倒平白受了牵连怎么办。

宜宁也笑道:「既然是谢二姑娘亲人所赠之物,我自然理解。我自认没碰到那丫头一个角。谢二姑娘真要是怀疑,倒也不争辩究竟是如何了,你说个价格我先给,免得谢二姑娘心中堵了气,亲也成的不舒坦。」她可不是任人揉搓的麵糰,惹到她她可是要反咬的。什么息事宁人,别惹到她什么都好说。

她这话一说,主动权就到了她手里。

谢蕴被她这么一说才是堵气了,缓缓笑道:「既然罗三太太说没有,我又怎么好与太太计较呢,自然不需要罗三太太赔了,此话见外。」

程二奶奶听到这里,才敢开口说话:「罗三太太是我请来帮忙的,大家都是邻里,以后交往多得是,没得这些计较。」

程琅一直看着帷帐上的百吉纹。他刚才看得很真切,那丫头分明是自己脚滑说有人绊倒了她,反倒是让谢蕴怀疑起了罗宜宁。

他明明看到了,但是他一直没有说话。出于一种十分微妙的心理,他亲眼看着她被冤枉,看着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波动。外面的黑夜与屋内的热闹,喧哗与寂静。

这个人是罗宜宁,这可是罗宜宁。只要想到这个,他好像就能不顾及一切了。

程琅徐徐开口道:「都别说了,此事与她无关。」

谢蕴跟程琅的接触并不多,她不瞭解这个人。提亲的时候那个温润如玉的程琅好像戴着面具一样,听到他说这句话,谢蕴才侧过头看他。

她的新婚丈夫白玉一般俊雅的面容,梁冠束髮,俊美如神祇,以后这可是她的天。

无论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

谢蕴还是没有再说下去了,也不能第一天就让婆家的人看笑话。虽然她并不怎么在乎婆家怎么看她。她的外家太过强大,程家也要捧着她。

婚礼这才能继续下去。

罗宜宁退了出去。果然就不该来闹什么洞房的,谢蕴刚才完全就是借题发挥。

她在一间偏房里歇息,大家都出去看礼了,这里倒是没什么人。片刻之后程琅走出来,身侧的人退到外面,他到她身边来,久久不不说话。然后才开口:「对不起。」

「你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那不如把我的礼钱还我。」宜宁见气氛凝重,跟他开玩笑说。

程琅沉默,笑着抬头:「我一点也不想要。你信不信?」

宜宁一怔。

程琅很难用言语来表述这种心情,他又轻轻一笑说:「你要是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你肯定更加不喜欢我了。」

罗宜宁抿了抿唇:「你今夜洞房花烛,该早点去才是。」

程琅默然点头:「我去应酬喝酒了,你……好好歇息吧。」他说罢快步走出了偏房,往前厅热闹之处去了。

旁边站着的珍珠才松了口气:「表少爷都娶亲了,跟您说这些干什么。错的又不是您……」

「你小声些。」罗宜宁让她扶自己站起来,该去找林海如回去了。程家当真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宾客声音渐渐歇了,有人走进来。

谢蕴还在等他。

就算所嫁之人不是她心里所想,听到程琅的脚步声渐近,她突然还是心跳鼓动起来,手抓紧了被缛。

她感觉到了程琅的靠近,大红幔帐被挑开了。

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凝视她片刻。他的手很好看,根根修长,毫无瑕疵。谢蕴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他身上传来淡淡陌生的熏香味很好闻。

谢蕴顷刻之间被压在了床上,身上沉重,她不知所措地望着他:「你、我还没有洗漱……」

程琅又挥手把幔帐放下了,阻隔了外面龙凤烛的光,屋内变得更加朦胧起来。

「你要去洗漱吗……」他的呼吸让人觉得发痒。

谢蕴睁大了眼睛,然后闭上了嘴唇。这一刻她脑海中全是空白,只能随着他动作。她自然是没有经验的,但他的手段却非常的高超,让她把什么都忘了。跟着他做就是了,照着他的引导一步步的来总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刻她才明白流连花丛是什么,程琅就是个其中的高手。就算她毫无经验,竟然也不觉得太痛苦,反而是有种陌生的愉悦。不一会儿就退了出来,谢蕴才觉得又痛又累,程琅起身穿衣,扣好衣襟,叫丫头进来给她清洗。

谢蕴才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现在好像要更真实一些。说:「你先洗漱睡吧,不必等我。」然后就出去了,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她坐在净房的黄杨木浴桶里时,才回过神来。她想到了罗慎远,现在她却成了别人的妻子。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以后还要天天看到罗宜宁和他一起……她想到这里,不禁拥着自己的膝哭起来。

伺候她的翠玉吓了一大跳:「小姐,大喜的日子,您哭什么呀……」

谢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什么都错了。如果是罗宜宁嫁给程琅,她嫁给罗慎远该多好。罗宜宁得到她想要的,她得到自己想要的,又怎么会针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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