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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0节(1 / 1)

赵宁哑然失笑。

敢情这个所谓的远房亲戚,村子的救命希望,压根儿就是镜花水月,别说那位飘渺的大人物答应帮忙了,进城后第一步就没法踏到实处。

赵宁看了看小翠:“你跟这个远房亲戚真的关系不错?”

见赵宁怀疑自己,小翠连忙分辨:“真的!我们小时候真的很要好的!”

面对赵宁明显不太信任的目光,她的底气难以维持,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只是,只是她进城之后,我们见面就很少了,在她把家人也接到城里住后,我们两家就没了往来。”

一番交谈,赵宁总算弄清了缘由。

原来,这些年来小翠就见过那个远房表姐一次,还是在对方陪家人回乡祭祖之时。也是那次相处中,小翠的表姐知道了张麻子强占河流要收村民渔租的事。

表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跟小翠保证,她认识一个早年间跟张麻子有过节,早就想弄死张麻子,只是一直没有借口的大人物,这回正好请对方帮忙。

可后来,直到张麻子勾结官府把村民变成佃户,又把村民逼到绝路,老船工、小翠几次进城,都没能见到那位据说已是御气境修行者,发达了的表姐。

“赵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们这回一定可以见到芳姐的,我们就在她住的地方等,多等几日,她总归要回家的!”小翠握起小拳头,一脸坚定。

想要说服别人相信,首先得自己相信,不管赵宁相没相信,至少这一刻小翠自己信了。

“能回家就有鬼了。”

赵宁没把这话说出来,见小翠咬紧了牙关,一副恨不得慷慨就义的模样,不忍打破对方脆弱的坚信,只得点了点头。

日落前,众人抵达目的地,敲响门后,开门的却不是小翠的表姐家人,对方小翠根本就不认识。意外之下一问,才发现对方已经搬了家。

大山、癞狗两人一阵失望,禁不住有些迷茫,小翠在这个时候再度展现出坚韧的一面,提出去芳姐谋事的地方找,不找到对方就不走。

时辰已晚,今日不好去了,众人打算休息一夜,明日再去。

寻了家小客栈,吃过晚饭众人各自歇息。

赵宁就住在小翠隔壁,坐下没多久,便听到小翠房里压抑的啜泣声,动静很小窸窸窣窣的,不是御气境以上的修行者根本听不见。

赵宁打算去开解一番,没想到小翠开门的时候,不见半点儿异样之色,脸上连泪痕都被擦得干干净净,眼中只有倔强的,不成功便成仁的笃定。

面对这样的小翠,赵宁没法强行安慰,只能随便扯了点有的没的。

告别小翠,赵宁等了一会儿,去到大山、癞狗的房间,询问他们之前去小翠表姐谋事处找对方的情况,被告知他们每次都是连大门都进不去,苦等不见人只能选择放弃。

赵宁内心里,对小翠的表姐不再抱有希望,但既然到了这里,这条路还得走一走。

万一不行,他有的是办法让村子得到保全。

二更时分,有人悄无声息进入赵宁的房间。

扈红练。

“去找找这个人。”赵宁道出了小翠表姐的身份。有姓名,有谋事的地方,要找到这个人很容易。

扈红练点头应诺。

“我在方家村的遭遇、作为你们看得很清楚,让一品楼、长河船行的人在徐州下辖各地照样施为,奠定朝廷在这里推行新法新制的基础。”赵宁吩咐道。

公平正义也好,河北河东的新制也罢,一旦让徐州的百姓相信了它们的存在,对其产生了浓烈的向往之情,他们就会渐渐变成大晋皇朝的拥趸。

朝廷在河北河东进行的思想启蒙运动,是从上而下,如今在徐州,赵宁打算采取自下而上的方式。这跟金光教传教的路线类同,算是赵宁对他们的借鉴。

再结合青衣刀客一惯的行事风格,反抗军昔日的奋战方式,就形成了赵宁在徐州进行思想革新战争,为新法新制推行建立基础的新方法。

事情若是顺利,这样的徐州便有了光,纵然面对金光教的“善”也值得保全,且日后对大晋朝廷而言唾手可得。

第六八七章 你相信正义吗?(10)

翌日清晨,赵宁再见到小翠的时候,发现对方面色苍白不少,脸上还有了黑眼圈,显然昨夜没有休息好。

当然,赵宁清楚她一夜未眠。

不过,小翠明显不知道赵宁知道这一点,所以她朝赵宁露出一个坚强而明亮的笑容,一副精神奕奕状态满满,足以战胜任何挑战达到目的的样子。

小翠的确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志,这从她在怀里揣了一把剪刀就能看出来——些微痕迹瞒不过赵宁。

更重要的是,昨夜她向客栈伙计购买剪刀的动静,赵宁听得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赵宁甚至听到了小翠在自己房间的呢喃:“如果今日还被拦在大门外,我就当众刺伤自己,说是因为芳姐欠钱不还,事情闹大就不信见不到人!”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对小翠而言,她的表姐孙小芳现在是村子唯一的希望,必须要通过对方见到那个大人物。

否则,就算赵宁是御气境中期修行者,也难以对抗徐州官府与州城的官兵。

为了达到目的,小翠别说刺伤自己,就算把剪刀往胸口招呼,豁出性命去,也是在所不惜。真到了需要决断与拼命的时候,小翠从不会犹豫。

若非有这样的刚烈性子,仅凭锻体境的修为,她不可能赢得大山、癞狗等人的真心尊重,并在前夜村子议事的时候,面对她严厉态度不敢强行反驳。

“真是个傻姑娘。”赵宁暗暗摇头,没有表示出什么。

如果小翠的表姐孙小芳,是打定了注意躲着她不愿相见,且具备一定地位可被称作发达了——这应该不会有差,能在徐州城买下宅子把家人接来享福,肯定有实力,那么纵然小翠刺伤了自己,对方也有法子派人解决问题,自己不露面。

解决问题的方法,可能是温和的,也可能并不温和。

跟众人一起草草吃过早饭,出客栈门的时候,赵宁问了孙小芳谋事的地址,而后笑着对众人道:

“我有个故交,在距离不太远的地方谋事,咱们过去正好顺路。不如我先拜访一下这位故交,说不定街坊邻居的双方认识,可以帮忙引见。”

小翠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开心写在了脸上,不无激动地连连点头。

赵宁说是顺路,距离并不远,其实不然,好在小翠等人对徐州城并不熟悉,他带着众人七拐八绕,他们就不知道身在那里了。

至于赵宁,他前世在这里奋战过,对城池相对熟悉,但也不是那么熟悉,毕竟守城不需要逛街。不过他不用担心走错路,毕竟有一品楼的人在前面领路。

一段时间后,众人来到一处农贸市场。

时辰早,这里很是繁忙,各种运送瓜果蔬菜的船只、骡车,正在内外卸货,密密麻麻的贩夫走卒人声鼎沸,铜钱一袋一袋称重交易,令小翠等人大开眼界。

因为有人领路,赵宁很快找到了目标。

看到目标,首先出声的不是赵宁,而是欢呼雀跃的小翠。

“芳姐?芳姐!芳姐!”她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能在菜市场见到朝思暮想的远房表姐,立即挥舞着手臂跳着脚的叫喊,从人群中奋力挤过去。

市场外的城中河上,多是商船货船,有的靠了岸有的正要靠岸,忙碌不堪。其中一条满载白萝卜的船只前,站着一个跟市场商家交接、指挥伙计卸货的女子。

这女子身材高挑面容姣好,胭脂涂抹得较为浓郁,身着鲜亮的绸缎衣裙,头戴金钗耳坠珍珠,手腕的翡翠镯子价值不俗,打扮得很是贵气。

听到呼喊,转头看到已至近前的小翠等人,乳名小芳加了个姓氏,便有了孙小芳这个名字的女子,顿时眼神一变,被脂粉遮掩了本来肤色的脸上,满是抗拒。

但只是转瞬,孙小芳便露出了一个明艳笑容,快步迎了上来,抓住小翠的手亲近热络地道:

“小翠,你怎么来徐州城了?真是的,到了徐州也不去家里坐,这可是你的不对。要不是在这里碰巧遇见,咱们姐妹不知何时才能再聚。

“快,让我看看,嗯,几年不见,都出落成个漂亮的大姑娘了。就是脸色不大好,也是,乡下日子清苦,你要是早些来跟着姐姐,肯定能养成一个大美人!”

小翠没想到表姐如此热情,顿时又惊又喜,跟对方热切寒暄起来,心里隐约觉得,自己之前觉得对方故意躲着不见自己,是冤枉了对方,或许对方是真忙。

“芳姐,我们来找了你好多次,可是一直没见着,之前三舅说你忙,这回干脆连三舅都没见着,你是什么时候搬的家啊?”小翠单纯地说道。

“是吧?你们来找我的事,我都听说了,本想回乡下去看你的,着实是抽不开身。好了,这回碰见了,咱们得好生聊聊,放心,到了徐州,保管你吃好住好。”

说到这,笑容不减的孙小芳松开方小翠的手,让她稍微等等,她先处理完手头的事。

说是稍微等等,但当孙小芳转过身后,就投入了紧张繁忙的事务中,不是跟菜市场的商家激烈争论什么,就是吆五喝六的指挥伙计们。

“芳姐好厉害啊,跟人打交道竟然这么熟练,几条船的伙计都听她的话。”方小翠一开始还没觉得不对。

但当她孙小芳一个多时辰没回身,还在菜市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俨然一副把他们遗忘的样子后,她渐渐感觉出不对味来了。

他们一行人干站在忙碌的人流中,看着一条条船靠岸,看着一架架骡车离开,看着有人两手空空来买菜,看着有人拉着装满蔬菜瓜果的板车离开,像是跟环境格格不入的雕像,跟所有人都不相干的异类。

越到后来,大山、癞狗越是觉得烦躁,小翠愈发感觉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被忘记、被忽略,在人群中遗世独立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

唯有赵宁,早就融入到贩夫走卒中,时而跟卖菜的大娘闲话家常、询问菜价,时而与粮铺的掌柜相谈甚欢,打听徐州城的粮食供应还有没有保障。

眼看着日上中天,满头汗水的癞狗终于安耐不住性子,焦躁地对小翠道:

“你表姐是不是把我们忘了,还跟不跟我们说话了?咱们的事还没跟她说呢!”

大山在人群中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孙小芳去了哪里,着急地道:“小翠,你表姐不会不出来了吧?这回该不会又跟之前一样,咱们又要找不见她了?”

小翠其实比大山、癞狗还要焦急,但这又有什么用呢,面对两人的询问,她将嘴唇咬得没有丝毫血色,委屈、急切、慌张得双眼起雾,却不敢让眼泪流出。

好在孙小芳终于还是现了身,只是在几步外路过小翠面前,在小翠张口要叫住她时,依旧没有看这边一眼,而是自顾自跟同行的菜市场管理者激烈争辩:

“我往这里送了好几年的菜,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

“我们哪回不是卸好货清点完成后,商家就立马结账?什么时候需要等到商家把菜卖完,才能给我们结算运费了?几船的白萝卜、蔬菜,几天才能卖完?

“我们往来济阴一趟,也不需要三两天,商家不给我们结账,你们还扣着我们的船不让走,让我们干等着,耽误的可是我们的时间,我们平白少挣了一趟钱!

“往后躺躺如此,我们每个月都要少挣一半多的钱,莫说无法继续做生意,租船的银子都付不起,这个损失你们想过没有,谁赔给我们?”

管理这处大市场的官府差役,听了孙小芳的话面不改色,看着河边的货船淡淡地道:

“菜不卖完,商家哪里有钱给你们?要是你们的菜不新鲜卖不出去,商家却先给了你们钱,他们的亏损谁来负责?”

孙小芳都快被气笑了:“没有本钱买我们的菜给我们付运费,还做什么生意?敢情这里的商家什么都不用出,全是在空手套白狼?

“再新鲜的菜,放上几天卖不完,后面的肯定也坏了,这能怪我们?卸货的时候清点妥当,当时是新鲜的就好,商家做不好生意的损失,还能让我们承担?”

面对孙小芳入情入理的质问,差役丝毫不以为意,不咸不淡地乜斜对方一眼:

“你也是来往市场的老人,应该知道这就是行规。行规是什么?制定出来就是要遵守的,你不服?跟官老爷们说去,看看官老爷们理不理你!”

孙小芳气得脸颊抽搐,脂粉都掉了一些:“可这个行规是针对外地人、外来者的!咱们欺负欺负外地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徐州城的自己人也欺负?!”

差役呵呵一笑:“你不服?还是那句话,跟官老爷们说去。跟我掰扯没用,我就是按照规定办事。”

孙小芳再也忍受不了了:“你们这样做事,就不怕我到处宣扬,让其他人都来声讨你们,让百姓都不来这里买菜了?!”

差役哈哈大笑三声,看傻子一样看着孙小芳:“你要是敢肆意散播抹黑的市场的言论,玷污市场清誉,影响市场生意,那就别怪官府找你的麻烦!”

孙小芳说不出话来。

她能说什么?

她知道对方是仗势欺人,可人家就是有钱有势,还有官府背书,她能怎么样?

“孙管事,行规就是行规。老老实实遵守规定,生意多少能做,要是不遵守规定,还意气用事,莫说生意做不成,恐怕还得有牢狱之灾!你可得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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