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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1 / 1)

“他不知道”蒋勋诚实道,“他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他不了解她?”

“不算了解”蒋勋想,他好像确实没有多了解傅云娇。

裴医生说,“对于不了解的人,喜欢,也不过是一种肤浅的自恋折射。”

蒋勋问,“自恋?什么意思?”

“您朋友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缺失的品质,或者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所以产生好感和依恋,但这种感情,是很浅很淡的。蒋先生,真正的爱,是思考,自己能给予对方什么。”

“可是我都说了,他什么也没有。”

没有健全的身体,没有可引以为傲的事业,甚至连金钱也是靠父辈所得。这样贫瘠单薄的人,换谁也不会喜欢吧。

“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吗?”裴医生换了种方式问,“既然您朋友自己知道过去表现不好,那为了重新吸引对方,总得付出点行动吧。成年人,嘴上说说的感情,能有多深?”

裴医生的意思再直白不过,外表,性格,能力,金钱,性。作为可吸引异性的元素,总得有一项拿得出手。

机场广播通知响起,裴医生言简意赅道,“想追别人,态度要端正,拿出点诚意来。“

挂断电话前,蒋勋最后问,“你分析别人感情那么头头是道,怎么轮到自己,还是孑然一身?”

裴医生毫不避讳道,“因为我也曾是个怯懦的人,而爱情偏偏,只会在勇敢者身上停留。所以蒋先生,您可别步我后尘啊。”

“哦” 蒋勋应完,又想到什么,急吼说,“说了是我朋友!是我朋友!”

“知道了。” 裴医生笑着回答,“那祝您朋友早点鼓足勇气,去见自己喜欢的人,再见,蒋先生。”

忙音过后,裴医生摘下耳机,看手机电量不足百分之十的预警,轻轻推了推身旁的人,说充电器借我下。

身旁先前合眼休息的女伴,打了个哈欠,从手包内边翻找充电线边问,和谁啊,聊这么久。

“蒋勋。”裴医生温柔地拢住女伴肩膀,“困了?”

“有点儿”女伴递出充电器。

裴医生靠近,把肩膀送到她头边说,“困了靠我眯一会吧,等下飞机上补会觉。”

“嗯”女伴自然靠上她右肩,裹了裹大衣说,“蒋勋他还是老样子?”

“差不多”裴医生挽起她手,在自己手心摩挲了下,含笑说,“不过也不一定,有些事,往往就是在一瞬间发生改变的。”

“比如呢?”

裴医生不语,卖了关子说,“顺其自然好了,等等看时间能不能给我们惊喜。”

四月初春,竹外桃花三两枝。

在傅云娇如火如荼盘算开店事宜时,相隔数十公里外,关姨却被蒋宅连日的人事变动折腾得焦头烂额。

先是赵医生团队遭到无端解雇,后又有蒋勋每半年为期,从蒋氏领取的生活费用被降低了额度。

凡此种种,大约都是蒋桢为了逼迫蒋勋与她合作而做的手段。

蒋桢也曾试图说服关姨去委劝蒋勋,但关姨了解蒋勋,她委婉找了理由拒绝蒋桢的见面,好言相劝道,蒋先生和您是一家人。

蒋桢像听了天大的笑话,讽刺说,他和我可不是一个妈生的,而且,他才二十多,难道后半辈子都得靠我养?真是废物一个。

关姨被蒋桢一番话气得心悸,抓着听筒的手止不住抖,说,“小姐,蒋先生不是废物。他能慢慢好起来的。”

蒋桢不耐烦地皱了眉,“不是废物?那你让他自己挣下一分钱再说。”

经济基础才能决定话语权重。

就算关姨想为蒋勋再找话由辩护,也只能忍下这口气,弱声说,“蒋先生毕竟不方便。”

“不方便?呵,是,他是残疾人。但全国残疾人也不止他一个吧,人家怎么能自食其力?就他蒋勋天生金贵?躲在家躲了三年,天天要死要活的。” 蒋桢啐了口,“我们蒋家就没骨头这么软的人,你告诉蒋勋好了,从今往后,他要治疗给我去公立医院,放心,我会留他个活口,但要再想过得跟以前一样舒服,做梦吧。”

蒋桢的狠绝和她老子不分胜负。

仔细想来也是,她一个年轻女性在男人堆里抢资源,抢生意,若没有狠厉和绝情,怎么能站稳脚跟呢。

不过关姨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没有把蒋桢的话转述给蒋勋。

一来他最近锻炼成果显著,已经能不借助拐杖,如常人般行走,关姨不想在这关头让他分神泄气。二来,她知道就算说了,蒋勋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找到傍以生存的工作。

蒋勋是个没吃过苦的人,过去就算工作,也是在蒋氏内部做管理角色。上不用看人脸色,下被众人捧着。这要是让他转换身份,去给别人打工关姨真是于心不忍。

她也不是没想过给蒋勋托关系找找蒋氏内部的人,安排个清闲差事,让蒋桢刮目相看。

只是蒋勋骨子里的傲气,断不可能在知道实情后接受她这么做的。可眼下资金紧缩,靠吃老本,家里积蓄恐怕也撑不到明年。

关姨辗转不眠几个夜晚,鬓角白发新添了十多根,想不出两全的办法。

一日,在阿友替蒋勋放松完肌肉后,关姨悄悄将他拉至一旁,拐弯抹角地问他,在北城,残疾人群体有没有什么好的就业推荐。

此前关姨虽十分抗拒用残疾去形容蒋先生,但她想,阿友做为盲人,多少会认识其他和蒋勋有相似经历的朋友,没准他能有门路,帮蒋勋找到个合适的工作。

阿友倒也把自己知晓的情况一骨碌全告诉了关姨,可关姨左听右听,发现残疾人可选择的工作类别实在有限,要不就是有个技能傍身,像阿友的朋友,本身会做瓷器,截肢后不过把办公地点改为家中,依然能做瓷器品养活自己。

另一类是做服务业,如阿友和女友,在网店后台兼职当客服,还有街边摆摊卖烤面筋的聋哑夫妇等等。

但这些工作关姨一一筛选过后,觉得挑不出一样适合蒋勋的呀。

好好个优秀的大小伙子,要学历有学历,要相貌有相貌,怎么就找不到个好的工作呢。

关姨像个为儿子操碎了心的老母亲,唉声叹气连连。

这些烦心事,到头来还是没能瞒得住蒋勋。

实际上,在他与裴医生交谈那晚后,蒋勋便生出要再次步入社会的想法,只是他谁也没告诉,自己私下查起招聘信息。

为什么会想再跟社会产生链接呢,蒋勋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他不能仅仅因为傅云娇一个人就去改变,这也太太不像他了。

他需要找一个立足点,需要让自己的价值得到体现。而价值感的一部分来源,就是通过社会活动所反馈的。

当一个人长期畏缩在自己构造的世界中时,他的价值体系会过于单一,就容易受外界影响,反复内耗。

好比一只旷野中的蒲公英,风一吹,核心便散了。

蒋勋不愿做蒲公英,他想做田野中的一粒种子。他更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在野外独立生活。

这个念头萌生到成型仅用了一个夜晚,蒋勋就整理好自己的简历,投递,等待消息。

三天后,蒋勋没等来录用,等到了一堆,

【抱歉,您的简历未通过。】

第34章 老板娘,还招人吗。

如果说普通人求职时,脱不下的是孔乙己的长衫,那长年累月穿在蒋勋身上的,无异于是镀了金边的长衫。

先不说他选的那些岗位 title 一个比一个大,什么市场经理,品牌经理等等无一例外都需要 5-10 年工作经验。

单论他简历上毕业三年后的空白期,就足以让 hr 仅花 8 秒扫一眼就筛除出去。

既不是应届毕业生,又没有足够的工作年限,在今天这个卷生卷死的社会,想找到一份体面的高薪工作简直比登天还难。

蒋勋投出去的简历十封有六封被礼貌拒绝,剩下的,统统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过去他在蒋氏面试别人,挑挑拣拣,不是觉得这个人能力不够,就是觉得那个人想法太幼稚。如今轮到他自己被别人选择,才终于体会个中辛酸无奈的滋味。

巨大的落差让蒋勋觉得自己从块金钵钵,突然降级成了猪肉摊边被铁钩串着,苍蝇,蚊虫乱飞的临期猪肉。要么就便宜贱卖,要么就等着被丢去路边喂狗。

现实的第一个巴掌抽得他颓了几天,不过这次,他没再把自己锁房间里做无谓的怄气。

而是将满心不甘发泄到锻炼中,一人在跑步机走到力竭,让汗水蒸发掉郁闷。

唯一察觉出蒋勋求职碰壁的人是阿友,他眼看不见,心却比普通人都要清明通透。

“蒋先生要不自己开个公司试试?”

某天阿友在替蒋勋放松肌肉时,旁敲侧击地问,

蒋勋很快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团起右腿,把膝盖抵在胸口拉伸说,“是关姨告诉你我在找工作的事?”

“没有。”阿友说,“是我自己猜的。”

其实从关姨暗中帮蒋勋打听残疾人工作时,阿友便猜出了端倪。他一边打心底替蒋勋能想通,愿意走出过去而高兴,但同时,也会担忧他将要面对的种种困难。

蒋勋不比他们,什么生活都能过,吃粥是一天,吃饭也是一天。阿友担心蒋勋要真是去到社会中,以他的心气,怕是看不惯人眼色,于是建议道,“您那么好的条件不自己当老板多可惜呀。”

“条件好么?”蒋勋压了压腿,说,“我一没帮手,二没合适的项目,怎么当老板?而且以现在经济形势看,越是科创板块,投资越需要谨慎。”

阿友听不懂蒋勋接下来长达数十分钟的宏观分析,只能咧嘴笑了声说,

“您可以先从小生意做起呀,我有位相识的老大哥,十年前是跑业务的,可惜人到中年出了意外,被高压电击中,失去了两只臂膀。他在医院治疗期间,因为佩戴的假肢不舒服,所以自己生出想设计假肢的想法,一来二去,结交到不少志同道合的朋友,后面慢慢经营起了自己的假肢制造公司。”

“假肢” 蒋勋喃喃重复起这两个字。

阿友说的主意,蒋勋也考虑过。

可是创业不是一个人的单打独斗,哪怕他跟在蒋振庭身边,耳濡目染了不少生意经。但都可算作纸上谈兵。

更何况他脱离社会太久,一下说创业,根本找不到方向。

蒋勋躺下身,眼盯起天花板,似有一团棉花堵在胸口,闷闷地,好像吸了口气,郁积在心里。

天地之大,大得满目荒凉,大得让蒋勋找不到一个可以接纳他的地方。

他往日留存的自尊心让他既不愿承认自己是属于残疾人群体,可又不得不接受,他与正常人间相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难道他就真的一无是处吗?

难道他就无法再融入到正常人的群体吗?

难道他就只能徘徊在社会的边缘么

蒋勋闭上眼睛,被深不见底的挫败感包围

美甲工作室定在五月初五开业,苏妙特地算了一卦,说那天是个利于生财的好日子。

傅云娇虽不信这些,但架不住苏妙强烈要求,择良日,定大麦花束,还像模像样地在前台摆了招财猫摆件。

开店前一夜,傅云娇失了眠。尽管做好万全准备,傅云娇还是不确定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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